第9章 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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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畢,四人移到內廳說話,陳鋒的小廝來請美玉。

  「大少爺請二少奶奶去書房。」

  不知道大哥叫自己幹什麼,美玉站起身,忍不住把目光落在陳鐸身上。「看我幹什麼,大哥叫你去就去。」陳鐸沒想太多。

  美玉行禮告退後,跟著小廝去了書房,陳鋒和孫露都在,她行完禮站在桌前問:「大哥大嫂,叫我來有什麼事?」

  「美玉,這些日子阿鐸對你的冷待,以及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陳鋒直白開口。

  前世大哥也對自己很好,但從來沒和自己這麼說過,美玉抬眸看去,陳鋒眼眸一片柔和,她微紅了眼眶,「大哥。」

  「對錯明眼人都能看清,但我一直沒關心過你的感受,是我當家主的疏忽了。還是你大嫂提醒,我才想到你剛入門就遭到冷遇,心裡肯定不好受。」陳鋒銳敏的眸子因安撫顯得柔和貼心,語氣誠懇而堅定,「今天,我陳鋒以陳氏滿門的榮耀起誓,只要你宋美玉不做殺人越貨的事,就永遠是陳家的人,沒有人能趕你走。」

  陳鋒的惓惓之意如同一股暖流自美玉渾身流過,重生以後一直提著的心悄聲落下。

  她看向孫露,孫露朝著她點了點頭,那是讓她放心,淚水上涌她極力忍耐,「大哥,大嫂,謝謝你們。」

  陳鐸沒有等美玉,自行回了房,發現屋內擺設變了,多了一個貴妃榻。

  他走到貴妃榻邊,伸手一摸,上面鋪著靛青色的厚實墊子,充當床褥一定十分舒適。

  他縱是冷漠無情,也知道這貴妃榻是她為自己準備的,一時間心神不寧。

  「喜歡嗎?」美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陳鐸回眸,見美玉站在門口笑得燦爛,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笑得這麼開懷,以前她不是沒對自己笑過,但總是壓抑的討好的。

  他才發現這個一直未得自己正眼的新婚妻子,柳眉入鬢、明眸善睞,長得很好看。

  「喜歡。」他回之一笑,溫潤如玉的面容熠熠生輝,「多謝你。」有美君子兮,風流端正,系人心處。

  卸下了心裡的重擔,她才發現她並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他手中掌握的休掉自己的權力。

  當這種權力被更大的權力遏制的時候,她對他的恐懼居然煙消雲散了。

  二人的關係因為一張貴妃榻有所緩和。

  卸下心中大石,美玉放鬆下來,終於有了底氣提筆給母親寄去家書,那些波折隱去不提,只將陳家上下對自己的好細細描述,最後關心母親的身體,希望她能早日給自己回信。

  府上刺繡的王師傅被孫露安排來給美玉上課,本以為這位新來的少奶奶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要隨意糊弄過去。

  誰知道美玉雖然底子有點差,但學習得認真勤勉,王師傅也傾囊相授,一時間師生和樂。

  夢麗和綠娥不是沒發現她刺繡的功夫變差了,但是美玉沒說,她們就沒多問。

  時光飛逝,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陳鐸與美玉同吃同宿,發現美玉每日除了陪伴長輩就是埋頭學習刺繡,懂得知不足然後學,不由得從心底對她有所改觀。

  他開始看見那個自己曾經視而不見的女人了。

  陳鐸在陪優曇去給她爹買布料做衣服的路上,恰好撞見衙役們來抬一個上吊自殺的女人屍體去義莊,沿街有人圍著看熱鬧。

  聽見周圍人議論才知道這女人多年無子被休回家之後遭家裡人埋怨才上吊的。

  說「可憐」的人少,說「沒用」的人多。

  陳鐸義憤填膺,「咱們浣南是怎麼了,民風如此不正。難道一個女人的生命只在生育嗎?」

  優曇滿目悲哀,「流言傷人,親友嫌棄,孤立無援,這世道沒有給她一點立足之地。」

  自此以後,陳鐸絕口不提和離之事了。

  清河縣的家書來了,母親說自己身體很好,又說家裡大嫂添丁等事,囑咐她照顧好身體。

  後面還有一張信紙,是二哥的筆跡,說她出嫁之後把哥哥嫂嫂們忘了,上次去信也不知問問他們,最後也是祝她早日生下麟兒。

  美玉反覆讀信,直到把信都弄皺了,綠娥在旁邊看著難過,以為小姐是想家了。

  美玉讀著二哥信上那些親昵又抱怨的話,小時候疼愛她的二哥和歸家後嫌棄她的二哥在她心裡反覆拉扯,最終她痛苦地捂住了眼睛,淚水從指縫湧出。

  她心軟了,她對自己說,這一世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不會發生,他還可以永遠做她的好二哥,只要她願意忘記、願意釋懷。

  她提筆寫回信,仿佛自己還是那個曾經天真爛漫的小妹妹,筆觸可愛又調皮,她知道哥哥們讀完之後會開心的。

  停筆後,她看著那些費勁腦汁寫的造作詞句,吐了出來。

  被綠娥扶上床的時候,她暈頭轉向地想,物是人非空斷腸。歷經世事又怎能回到天真的曾經。

  她只能盡力拋卻恩怨,去扮演曾經的自己。

  閉目養神的時候,手腕上搭上了溫熱的指端,美玉以為是大夫來了,睜開眼睛一瞧,竟是神情有些嚴肅的陳鐸。

  「醒了,還難受嗎?你放心,大夫一會兒就來。我聽綠娥說你剛才寫完字就吐了,現在還想吐嗎?」他的聲音低沉柔和,指端微微用力體察脈象。

  他在關心自己?美玉嘴唇蒼白乾裂,無力地搖頭。

  摸完右手,陳鐸又探著身子去摸摸左手,「你生了病,我倒有些不放心就這麼走了。」這幾天陳鋒派他去外地辦事,美玉已在孫露的指點下幫他收拾好了東西,就等明天天一亮就出發了。

  仿佛真正的夫妻間才會說的話,讓美玉愣了一下,他確實是在關心自己,重活兩世,這還是他第一次關心自己……她眼眶一熱,心田乾涸的地方仿佛被水濕潤了一般,軟乎乎的。

  見美玉可憐感動的樣子,陳鐸迴避開她的眼神,「即使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也當你是朋友。」

  不是已經決定安穩度日了嗎?能得他的關心,她應該知足了,她不該得寸進尺期待更多……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他剛才關心她的眼神,仿佛一顆種子種在心間,此刻被妄念澆灌瘋狂生長,她幾乎沒有深想,平攤在床上的手反握住他把脈的手指。

  兩手相握,兩人都是一怔,陳鐸本能地想掙脫,卻被美玉握得更緊了,二人目光相碰,美玉的眼神炙熱如火讓陳鐸不敢直視,他張口想說點什麼。

  但該叫她什麼呢,叫夫人不可能,叫美玉太親昵,叫宋小姐,又太生疏了……他被稱呼堵了嘴。

  「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我不介意和別人一起服侍你,如果你在外面有喜歡的人,可以把她娶進來,我會待她如同親姐妹一樣。」美玉連珠炮的話說完了,才發現這些話好像埋在自己心裡很久了,說什麼安穩到老守活寡都甘願,她還是會遺憾自己沒有體會過夫妻恩愛、子孫滿堂的滋味。

  大哥的承諾保障了她不會被趕走,埋藏在心底的欲望就這麼無所顧忌地燃燒了起來,燒得她頭腦發昏脫口而出。

  前世因為她的疏忽,差點害死他的心上人,前世她就有心補償,但是他沒給自己這個機會,自己被休作為懲罰,她雖然痛苦怨憤,但究竟怨不到別人身上,只是怨自己。

  讓他們有機會在一起,讓自己也有機會體會一個平凡的女人的一生,她不知道是補償心更重還是私心更重一些。

  但她想要嘗試一下,也許能改變未來。

  美玉胡思亂想的時候,陳鐸的表情先是吃驚又平穩下來,沒有厭惡,把手從美玉手中抽出,他背對著美玉,「我喜歡的姑娘不會給人做妾,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喜歡我。」和大哥說不出口的話,就這麼順溜地和她說出來了。

  原來如此,前世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美玉有些恍惚,前世嫁過來之後莫名受了冷遇,她以為自己做的不好,所以一直盡力做一個好媳婦,以為能打動他的心。

  後來被他傷得體無完膚,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不滿意,原來是他在外面有兩情相悅的人。

  那時候冷遇化作恨意蒙蔽了她的雙眼,她以為只要把那個女人送走,她就能得到他的關注……好傻,其實不管送不送走她,他對她的感情都不會變的吧……

  「她嚮往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陳鐸說完,嘴角勾起,怎麼看都是苦笑,「現在看來,這是恐怕我永遠不能給她的。」

  兩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美玉沒有認真聽他說的話。

  這一個月朝夕相處,他知道自己已狠不下心趕走美玉。陳鐸轉頭看著美玉問:「你明白嗎?」

  美玉苦笑著點頭,「我明白。」他對孟優曇竟然是單相思,從無回應的感情都讓他那樣護著她,看來他的目光只會停留在孟優曇身上。

  那股心血來潮的熱情之火很快就熄滅了。

  浣南中衛所附近的屯兵田旁的茅草屋內,李驁左腿搭右腿,屈居在還不夠他身高的土炕上,修長手指上纏著紅線,一扔一收間生了綠色的殘影。

  他想著上回那人要花一千兩贖回這塊翡翠玉佩,商人都是逐利的,怎麼會吃虧。

  看來這塊玉佩的價值遠遠超過一千兩。

  幸好自己當時早有防備,用鄭州商人的銀票糊弄過去了。

  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這個小旗還能有二百兩的銀票。

  現在中衛所里自己的頂頭上司於總旗就要退了,他只有一個女兒也定給了官宦子弟,中衛所的職位兒子女婿都能繼承,但人家官宦子弟自有科舉的前程能奔,怎麼看得起小小的總旗。

  他倒是很看得起,而且於總旗的女兒長得很漂亮,娶來當老婆應該不錯,自己還能繼承總旗職位……想想就很美,他瞅了瞅自己家徒四壁的破屋子,又從幻想中清醒了。

  他現在倒是就能用這顆翡翠換個前程,但好鋼用在刀刃上,想要向上爬就不得不想到日後……除了這顆翡翠,他全部身家就剩二百兩了,這幾天天天和兄弟們吃喝,很快二百兩都要沒了……

  打點上司是必須的,要不然人家憑什麼讓你栽到蘿蔔坑裡,要是能升上去,還得打點上司的上司……他收回翡翠,痛苦地捂在臉上,缺錢,真的很缺錢。

  上哪裡去搞錢呢?

  他靈機一動,若是能拿到這個翡翠的另一半,肯定價格翻倍,他也能平步青雲了。

  但這可是陳家的東西,上次派人來贖說明很重視,陳家盤踞浣南多年,關係網錯綜複雜,不是他一個小兵痞子能得罪的。

  「啊!天上到底什麼時候掉元寶?」他大叫一聲,兩腿分開,擺了一個「大」字攤在土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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