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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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回門,劉三公子被灌醉抬回房間之後,於婷當著父親的面著實為自幼的手帕交齊寶兒哭了一場,於總旗抽著旱菸一言不發,等女兒哭得差不多了,才發問:「姑爺對你好不好?跟著去的丫鬟服侍得還舒心嗎?」

  於婷羞紅了臉,點了點頭,「爹,小月嫁人之後還回來嗎?」

  於總旗拿著旱菸杆在腳上敲了敲,「聽她父母的意思是不回來了。」

  「真沒想到小月和我一起長大,嫁了人之後見不到了。」於婷捏著帕子很是惆悵。

  於總旗眯了眯眼,掏著菸斗道:「以後你就自己一個人生活了,不管什麼人都不能全心全意地相信,遇見什麼事都不要慌先動動腦子。」

  「爹的意思是我丈夫也不能全信?」於婷納悶。

  殺女人,於總旗是不願意的,尤其是殺兩個和自己女兒歲數相近的女人。

  可有些事不得不做,就像有些事不經歷是不會明白的,他咧嘴笑了笑,每一條皺紋里都透著血腥氣,「以後你會明白的。」

  夢麗的傷寒徹底去了根,美玉找了個機會和她單獨相處,把李驁的事情說給她聽,夢麗聽完之後面色慘白,這還是她出生後第一次這麼無措,她顫抖著跪在美玉面前,雙手握住美玉的手,想要傳遞一些溫暖,才發現自己的手冰冷,她想要收回手,被美玉一把握住。

  「小姐,真的要和這種人合作嗎?」

  「夢麗,我已經無路可走了。」美玉已經堅定了信心,橫豎都是一死,她須得試過才肯甘心。

  「小姐……」夢麗忍不住抽泣起來,「是我沒保護好小姐。如果……如果那天晚上是我就好了……」

  美玉心疼地摸了摸夢麗的頭髮,「不要說這樣的話了,再說了你還是個姑娘,他怎麼會選你呢,他要選的是水過無痕的婦人,誰知道我是個出嫁很久依舊沒圓房的女人。一切都是命,現在只看命運到底要把我推到哪裡?」

  想起和李驁的約定,美玉和孫露說自己嫁過來還從來沒去綢緞鋪子裡看過,很想去看看。

  孫露很高興美玉自己願意出去走走,因此欣然同意,美玉這才知道陳家的綢緞鋪光是浣南就開了好幾家。

  第一次去的時候,孫露帶她去的是最好最大的那家,美玉暗想李驁說的應該也是這家。

  她接連去了好幾天,都沒有什麼賣上黨胭脂的經過,本來還算安定的心又開始緊張起來了,雖然李驁自報了姓名職位,但她是不可能主動去找他的。

  其實他毀約的話對他也沒什麼影響,美玉在二樓雅間撫摸著鋪子送上來讓她欣賞的綢緞,一時之間心煩意亂。

  這種總是等著別人好心救一救自己的感覺很難過,仿佛又回到了隨時可能被休棄的踩空感。

  煥雲戲樓二樓雅間,扮相極美的幻音手捏蓮花唱腔華美,一雙明眸眼波流轉十分嫵媚,馮守時難得穿了件錦衣搖著把摺扇,搖頭換腦地眯著眼,好似正在品味著唱腔,其實一句也聽不懂。

  一曲終了,他很豪氣地賞了十兩銀子,陳二少離了浣南之後,班主很久沒遇見這麼大手筆的老爺了。

  馮守時一說要單獨相處,班主就讓幻音好好伺候,自己揣著銀子下去了。

  馮守時嘿嘿一笑,站起來走到幻音旁邊,也不管她濃厚妝容下的秀眉是否蹙起,伸手就拉住幻音柔嫩的小手,把幻音嚇了一跳,張皇地抬頭看他,馮守時虎背熊腰穿著錦衣也不像公子,看起來像是會調戲良家婦女的惡徒。

  她下意識地抽回了手,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馮守時倒也不惱,他也是第一次摸女孩子的小手,要不是李驁給他下了任務,打死他也不敢,他耳根早就悄悄紅了,但面黑看不出來。

  「幻……幻音姑娘,我家裡有點錢,現在正缺一個老婆,我看你不錯,你覺得咋樣?」李驁讓他調戲幻音,務必把她嚇住,但馮守時實在沒經驗,只能開門見山。

  對幻音來說,這樣的驚嚇也夠了,她濃墨重彩下的臉白了又白,「幻音謝謝馮大爺憐愛,但你應該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我一個戲子不敢高攀。」

  雖然是幻音自謙的話,但經過幾天的相處,見她這樣自貶,他一下心裡就不舒服了,上前一步把幻音的手握住手心,幾分真心幾分實意,「幻音姑娘,我就是一個當兵的,有幾個錢罷了,你和我之間說什麼高攀不高攀的?」

  幻音聞言一愣,從來沒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即使再喜歡她唱曲兒的人也會時刻提醒著他們之間的身份差距。

  可是她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身穿白衣俊美若謫仙的身影,自從認識了他,她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她抽回手,「馮大爺,我實話和你說吧,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是不是那個姓陳的小白臉?」馮守時詐唬。

  幻音臉紅心熱,耳朵一下就紅了,聲音堅定道:「陳二少是個好人,請你不要這麼說他。」

  無名無分就護上了,馮守時心裡酸溜溜的,按照計劃好的發怒,「在我心裡他就是小白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不是家境好也只能賣屁股去。」

  見他侮辱陳鐸,幻音生氣了,「你怎麼這麼說話?」

  「我還告訴你,你,我是要定了。你看看到時候我贖你的時候,陳老二和我爭不爭?」馮守時說完就衝出門外,假裝氣呼呼地走了,班主看在眼裡,上樓來關好門,走到頹然坐在椅子上的幻音面前。

  「怎麼得罪了馮大爺?」

  「什麼馮大爺!他就是個兵痞子!說話難聽的很。」幻音委屈道。

  「甭管他說多難聽的話,我們要掙的是銀子。」班主無奈地說,指了指戲樓窗戶,一樓又被知府家的公子占了,眼看著這位越發囂張,不僅用地方賭博不給錢,還糾結一群富家子弟招妓過來服侍。

  這個戲樓遲早讓人家占去,到時候給不給補償都說不定。

  「他還說要娶我呢!」幻音存了幾分試探繼續控訴。

  班主一笑讓幻音的心沉入谷底,「這是好事啊,從良還不是好事嗎?」見幻音表情不好,班主語重心長道:「我的大小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要嫁給陳二少。」

  幻音沒反駁,「我沒那麼大的野心,只要能在他身邊服侍他,做妾就行。」

  「你呀別做你的白日夢了。」班主皺著眉道:「人家餛飩攤那位三年了都沒當上小妾,人家還是正經人家出身呢,都進不了陳府,你個下九流的小戲子,陳家能讓你進門嗎?」

  幻音聞言哭了起來,「那怎麼辦?我就喜歡二少爺。」

  「喜歡?他喜歡你能當飯吃,你喜歡他能當飯吃嗎?」班主勸道:「我看那個馮大爺就不錯,雖然長得凶了點,但是有錢還能娶你當正妻,趁著他現在熱乎勁兒,你就答應了又如何?」

  「不。」幻音擦了擦眼淚,「我要等二少爺回來。」

  班主怒罵了一聲,「死心眼子。」下樓去了。

  過了兩天,馮守時依舊日日過來,幻音越發神思不屬。

  這日休息時幾個小姐妹叫了一個賣上黨胭脂的賣貨郎進了戲樓,貨郎的上黨胭脂顏色好看脂粉柔順,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試了覺得不錯。

  那貨郎見幻音坐在梳妝鏡前發呆,拿了一盒胭脂獻寶一樣遞到她面前,「我賣貨郎最見不得漂亮姑娘為情所困,只要用了我的上黨胭脂,人便會變得美艷無雙,怎愁俘獲不了情郎的心?」

  「什麼為情所困!」幻音被說中心思,先是因被打擾不悅,很快又被胭脂吸引,接過胭脂打開摸了摸,確實品質極佳,心情好了一些,還是撅著嘴道:「你這胭脂若真這麼神奇,浣南便沒有失寵的婦人了。」

  「我這胭脂確實沒這麼厲害,只是能令女人加倍她們本來的魅力。」賣貨郎神秘地笑著,從懷裡掏出另一個小瓶,輕聲蠱惑道:「但這個東西卻能令所有男人為之傾倒。」

  幻音盯著那個白玉瓶,心裡一跳,本能地覺得它不是好東西,又被它深深吸引,她伸出手想要觸碰,貨郎卻在她要碰到的一瞬間收回了懷裡。

  「這個小瓶可是很貴的,沒有五百兩貨郎不賣,姑娘能拿得出來五百兩嗎?」貨郎和善的面容驟然變得市儈,眼神似乎開始審視著幻音。

  什麼東西這麼貴……幻音壓抑住喉嚨的尖叫,假意不在乎道:「真的有這麼神奇?」貨郎淺淺一笑,眯著眼將小瓶送入幻音手心,「這東西只能單獨在一個男人身上試,要是給兩個男人用了,姑娘就會變成他們倆的妻子了。」貨郎曖昧的語氣讓幻音面紅心跳,她攥緊小瓶心裡已經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了。

  「太貴了,能不能便宜些。」

  「我這個可不是便宜貨,就是定力再強的男人用了也受不住。」

  「若是假的如何?」

  「我賣貨郎一直就在浣南,不好用的話姑娘想找我還不容易嗎?」過了一會兒,小姑娘們紛紛試用起新買的胭脂,幻音攥緊小瓷瓶,那是她花光所有積蓄買下來的。

  前面有人在喚,「幻音姑娘,馮大爺找。」

  幻音應聲站起來,攥著小瓷瓶仿佛攥著未來,徹底不害怕了,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傍晚,馮守時回了宅子,脫掉衣服泡在水裡,他可就這麼一件貴衣服,每天回來都要好好洗乾淨晾好。

  李驁在一旁擦劍,自他升了總旗之後,中衛所給他分了一個小宅子,再也不用睡不合身的土炕了。

  「怪不得人人都喜歡錢和權。」經過這幾天花錢如流水,馮守時發自內心地感嘆道。李驁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對了,大哥,家裡是不是沒錢了。」馮守時晾上衣服,坐到李驁旁邊,看見他掛在劍柄上的翡翠鴛鴦鎖,驚訝道:「大哥,這塊翡翠你還沒賣呢?」

  不怪馮守時驚訝,從小到大,不管他們拿到什麼奇珍異寶,最後都會被李驁換成金錢,打點上司照顧兄弟,這還是他第一次留下一個珠寶。

  李驁沒有回答,從懷裡掏出五張銀票遞給馮守時。

  「大哥,你從哪來的錢?背著我接貨了?」

  「我讓小果賣假春藥給幻音,她付的錢。」

  「什麼?」馮守時蹦了起來,「她掙點錢不容易,你還坑她。」

  李驁擦劍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向馮守時,直看得馮守時的耳朵黑里透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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