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喜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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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婷說自己這次護送是於總旗給自己的考驗,不會是考驗自己遇見山匪的武功高強否,他這個大流氓還不會對國家的未來這麼負責。

  是想考驗自己對於家的態度吧,要確保自己在他退了之後還記得於家的恩情。

  在朝雲寺的幾天,除了不進於婷的閨房,李驁極盡討好之能事,於婷用不慣寺里的澡豆,李驁直接派人回浣南買上好的香胰,哄得於婷眉開眼笑。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他知道,於婷笑了就是於總旗笑了。

  雖然李驁將那些東西都摳了出去,但美玉還是提心弔膽怕懷上孩子,直到離開朝雲寺的前一天來了月事,她才放下心來。

  四月十八,兩撥人前後腳離開。

  李驁騎在馬上,看著前面陳家浩浩湯湯的隊伍,覺得自己這幾天光想著滿足於婷的需求,已經把宋美玉這個人拋諸腦後了,這樣很好。

  等幫完她和她丈夫圓房,他們就兩不相欠了。

  馬車上,孫露問美玉這幾天吃得如何?

  睡得如何?

  有沒有去求子?

  看著平日裡關懷備至的三個長輩,美玉穩住心神一一作答,心裡十分發虛。

  大夫人笑著說:「看來朝雲寺的素齋做的很好,美玉這幾天越發明艷照人了。」這幾天夢麗也說自己不一樣了,美玉攬鏡自照多次,想起歷史典籍,初為人婦的女子會褪去蠟黃,心裡怎麼會不明白原因。

  如今被大夫人點出來,如同晴天霹靂,她心慌意亂地低下了頭,裝作害羞模樣。

  人手充足的情況下,抓一個人的小尾巴太簡單了,馮守時派人蹲了翟矯幾天,就看見他去了賭場輸得一塌糊塗,去了齊大重府上又被人趕了出來,事情是再明白不過的。

  翟矯捂著腰趴在地上咒罵,突然肩膀被拍了拍,他不耐煩地回頭,正對上一臉失望的馮守時。

  被拖到於總旗和李驁面前的時候,翟矯已被打得血肉模糊,他跪在地上用剩餘的力氣磕頭,求他們饒自己一命,什麼都告訴他們。

  「翟矯,現在是你討價還價的時候嗎?不想活儘管拖延。」李驁身穿錦衣衛服飾站在於總旗旁邊面無表情道。

  對死亡的恐懼和上次去齊府要錢被趕出來的恨意一起上涌,他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齊大重這個王八蛋明面上推舉大哥做總旗,其實他自己想做總旗,所以讓我給大哥下春藥,如果大哥對於小姐不軌肯定就做不成總旗了。」

  於總旗一雙眼平靜如水,端著茶杯淡淡道:「齊大重就沒想過李驁污了我女兒清名,我把女兒嫁給他,扶持他怎麼辦?」

  「那你就得罪了劉布政使!」翟矯跪在地上,口中流著血水,「聽說劉三公子和齊大重的女兒齊寶兒打得火熱,許諾要納她做妾,你女兒嫁給李驁,他女兒正好做劉三公子的大老婆!」

  茶杯突然被扔到翟矯臉上,他痛呼著趴了下去,茶水濺到了李驁的裙擺,他不動如山。

  「王八蛋!狗雜種!明月樓龜公虔婆養出來的畜牲!」於總旗怒目圓睜顯然氣的不輕,齊大重跟了他多年,沒想到懷了這種缺德的心思,若是單單算計李驁就罷了,他還敢算計自己和寶貝女兒。

  「齊大重以後再說,這個吃裡扒外的畜牲怎麼處置了?」於總旗斜眼看著李驁,李驁低垂著眸光看向翟矯,翟矯知道說的是自己,抬起眼哀哀乞求。

  李驁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他緩步走向翟矯,一雙皂靴踏入混著血水的茶水裡,蹲下身迎著翟矯求饒的目光問:「我以前有沒有告誡過你們不要賭博?」

  翟矯一把鼻涕一把淚,「大哥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李驁繼續道:「賭博者斷指。」他抽出腰刀,一直在屋內站著的馮守時唾棄翟矯背叛,但畢竟相處多年還是不忍心,「大哥!」

  李驁頭也不抬,「你要替他斷指?」

  一時間沒了聲響,李驁的刀很快,翟矯左手的中指很快斷成兩節,十指連心,痛入骨髓的聲音在屋內響起,門口把守的人都不僅脊背發涼麵有戚戚。

  「這幾天,我一直等著你和我坦白。」李驁看了眼面無人色的翟矯,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他站起身收刀入鞘,「帶他下去包紮。」

  馮守時拖著翟矯往外走,血從斷指汩汩流出,在地上留下長長的血印。

  於總旗走到李驁面前撿起斷指,迎著日光細細打量,「平日裡你對部下很大方,下手時也不扭捏,賞罰分明,我很欣賞你這樣的人。」

  李驁低頭,「標下治理不力,險些釀成大禍,請總旗懲罰。」

  「你也是受害者,該受罰的另有其人。」於總旗蒼老的臉頰上漫出一種殘忍的笑容,眼睛睨著李驁語重心長道:「你唯一的缺點就是下手太快了,用刀嘛就要鈍刀子割肉慢慢切才有意思。臭小子,要想再向上升你還得學著點。」

  「是。」李驁恭恭敬敬道。

  「只是那藥是極烈的,你最後是怎麼解決的?」於總旗眯著眼看向李驁,「沒聽說哪家女眷受辱了,還是說……你最後找了個和尚瀉火?」

  李驁兩頰變紅似乎不好意思,「我找了個空著的殿,用佛祖座下蓮花寶座的溝壑……」

  「哎呦喂。」於總旗把斷指一扔,兩手捂住耳朵,「罪過罪過,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當天夜裡,齊大重的獨女齊寶兒失蹤了。他求爺爺告奶奶,浣南全城戒嚴一天一夜也沒找到人。

  四月二十五,黃道吉日,宜嫁娶,忌動土。

  八人抬的花轎從於府前擁後簇地去往劉府,身穿喜服的新郎騎在高頭大馬上喜氣洋洋地走在前面。

  於總旗為嫁女兒可謂是傾其所有,花轎後面跟著抬著六十六抬的嫁妝箱子,每一個都把轎夫壓得汗涔涔的,李驁送的白玉雕成的送子觀音也在裡面。

  劉家準備了許多喜錢沿街拋灑,人群紛紛上前撿錢,李驁帶著手下兄弟維持秩序,不讓人衝散花轎隊伍。

  花轎過了天河街由劉家那邊的人接管過去,李驁他們才鬆了一口氣,坐在茶攤上喝茶,圍觀的人群或是散去,或是繼續跟著花轎往劉家那邊去。

  馮守時匆匆趕來坐在李驁旁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湊到他耳邊道:「都打聽好了。」輕聲在他耳邊將陳鐸和紅顏幻音的事情說了。

  李驁點了點頭,給馮守時遞了杯茶水,馮守時剛要接過,天河街前方突然有個人大聲喊:「死人了!死人了!齊家死人了!」

  茶攤上的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有好事的站了起來往那邊去,李驁心裡有所預料,從懷裡掏出一兩銀子扔到桌上,馮守時一口喝了茶水擦了擦嘴跟在李驁身後。

  這個齊家果然就是齊大重家,李驁混在人群里跟著來到了齊家門口,只見齊大重懷裡緊緊抱著什麼東西,跪在地上瘋狂地說著什麼。

  齊大重早年喪妻,怕女兒受後妻虐待,一直沒有再娶,女兒齊寶兒人如其名是他的寶貝。

  是他的唯一的寶貝。

  他女兒死了,死無全屍,只剩下一顆頭顱,送到了他家門口。

  他應該撕心裂肺地哭泣,可是他哭不出來,只能喃喃地絮叨著什麼。

  李驁皺著眉看著這個曾經的對手,這個可恨又可憐的人,他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真的能在一天之內頭髮全部變得花白。

  這就是權力的鬥爭,從來只有你死我活,想要往上爬,就要狠下心踩著別人的屍骨和自己的良心清除掉所有試圖阻擋自己的障礙。

  齊家的管家終於做了決定,讓人分開老爺和小姐的頭,頭被小廝從齊大重懷中搶出,人群中被這可怖的景象嚇得爆發出陣陣喧譁。

  齊大重被小廝捆住手腳,看著女兒的頭離自己越來越遠,終於發出了如同陷入絕境的野獸般的嘶吼。

  即使最鐵石心腸的人聽見這樣絕望哀傷的聲音也會潸然淚下。

  李驁紅著眼眶看著這一切,拉著馮守時離開了那裡,腳步沉重。

  馮守時眼中有淚,「齊大重確實不是個東西,可是報復怎麼就到了他女兒身上。」不用說,誰幹的這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畢竟那位也只有一個女兒啊。」李驁捏緊腰間的刀柄,一雙黑瞳底下是隱隱的瘋狂,「落子無悔,棋差一招也只能認賭服輸。」

  都說落子無悔,可輸家怎能無悔;都說認賭服輸,可輸的是名譽、是生命、是人生的一切,怎能甘心?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好似什麼都沒做,囑咐馮守時,「這幾天你趁著陳鐸還沒回來,天天去煥雲戲樓點那個叫幻音的給你唱曲兒。」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三百兩銀票給馮守時。

  馮守時遲疑著接下,「大哥,咱們本來給於小姐買成婚禮物就快花光積蓄了,現在還要去戲樓花錢,過幾天咱們就要喝西北風了。」

  李驁挑了挑眉,「讓你做你就做,辦砸了我饒不了你。」

  馮守時只能應下。

  劉家喜宴規模很大,浣南大戶人家習慣辦喜事的時候在後門給乞丐分些食物和銀錢積福。

  短短几天,翟矯已經徹底淪為乞丐,跟著一群乞丐搶錢,一手抓著銀錢一手抓著饅頭大口大口地吃。

  他已經好幾天沒進過賭場了,手裡有了點錢,就跑著去賭場,剛進門就被趕了出來。

  被推得倒在地上哎呦了兩聲,翟矯哭喪著臉道:「你們狗眼看人低,早前兒你們翟爺有權有勢的時候你們不是這樣!」

  見為首的打手過來,生怕挨揍又換了一副模樣,伸手攔著,「別打我!我不是還在你們那欠了錢嗎,等我贏了錢還給你們!還給你們!」

  那打手蹲在地上,蔑視地看著翟矯,「你欠的錢已經有人給你還了,翟矯,你小子好運氣啊。」

  一種激流從他的心臟上蔓延開來,他猥瑣的表情退去,顯得整個人十分呆滯,其實已經猜到了那個人,還是不甘心地問出了聲,「是誰?」

  「是李軍爺,哦,不對,現在應該叫李總旗。你真是好運,雖然被開除了軍籍,但是李總旗已經和浣南所有賭場說了,誰再敢讓你進去賭就是與他作對。」打手的話如同鋼刀凌遲在這個還算有點良心的年輕人身上,他疼得厲害,開始瘋狂地哭喊,旁人不明所以只以為他瘋了。

  那打手趕緊站起來,讓下屬們把他扔得遠遠兒的。

  他們把他扔到了垃圾角,那個地方什麼污糟的東西都有,聞一下都要吐。翟矯就在嘔吐中瘋狂地捶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人回答他。

  外人以為他因為好賭違反軍紀才被開除軍籍,只有他自己知道怎麼回事。

  兩行清淚從他的眼眶滑落,洗去了臉上兩頰的污穢,露出白皙的皮膚,黑與白交織在這個年輕人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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