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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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沙金石,定執位。沖鼠煞北,宜沐浴,掃舍。忌伐木,納畜,上樑,入宅,作灶。

  大夏祖地

  身形怪異到幾乎令人生理不適的怪物們安靜地沉睡著,黑壓壓一片仿佛堆砌如山的廢物垃圾一般讓人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夜幕之下,一白一紅兩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正躡手躡腳地向這邊靠近。

  「有察覺到邊境軍的氣息嗎?」蕭煙雲再次向紅綾確認道。

  「沒有,許是還有些個時辰才趕得到,我們來的算早的了。」二人以神識傳音,這群怪物是無法察覺到它們,但一會兒如果突破結界引發動靜可就不好說了。

  「半張陣法圖里最有可能是陣眼的是這三處地方,你先去西側,我去東側,最後在南側匯合,發生情況,先逃走再傳音,明白嗎?」蕭煙雲將紅鏽劍交予紅綾防身,紅綾目前的修為還不如他,紅鏽劍還是給她為好。

  「知道了,就這種時候話多。」紅綾不耐煩地嘖嘖幾聲,以手背劍和蕭煙雲向相反方向前去。

  蕭煙雲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先由著她的性子,希望她不要亂來勉強自己。

  山巒鶴壁,飛沙走石,遮天蔽日,即使是艷陽高照,紅日當頭,依舊難見晴空。魑魅鴣啼似幽鬼,黃塵白土埋忠骨。

  帚星當世,申子辰,三合局,變化詭異,變動不居。卯向,子卯刑,卯辰穿,壬水死地。

  有人?

  蕭煙雲才將將與紅綾分別,向東側走了不足一里,自己便隱隱察覺到了居然有人在前方,這荒原僻地,又有天魔怪群,怎會還有人在此處?

  屏息斂聲,以黃沙為隱蔽,男人緩慢向前靠近來者,對方也與他一般隱藏著氣息,但不知是術法品質不夠上乘還是本人不夠謹慎,在這種危險之地居然如此準備不周,甚至蕭煙雲都快平步走到她面前都沒有察覺。

  「別動。」抬手箍住對方,捂住口鼻背靠結界,為防止意外他還特意封住死穴令她無法驅使靈力,對方先是吃了一驚,掙扎幾下發現無果便停止了下來。

  從身材角度來看應該是個女人,全身被黑色避法斗篷裹住無法觀察對方身上帶著怎樣的法器,對方只比自己矮半個腦袋,三千青絲自長袍兜帽中自兩側散落,與常人不同的是,這一身幾近臨膝的超長發卻是慘白如一月飛雪一般的異樣,若不是她身形柔軟如尋常女子,蕭煙雲都要懷疑是不是天魔了。

  「你是何人,為什麼會在此處?」蕭煙雲將自己的一縷神識探入她的腦海,單方面與她溝通。

  「汝呢,看汝之扮相不似大夏邊軍,汝又為何在此?」女子反問道,能第一時間以神識回應,對方的修為至少不下金丹。

  「是我,在問你問題。」蕭煙雲將掐在脖子上的虎爪更捏緊了幾分,及時能有屏氣法令修士不受窒息之苦,可脖頸脊椎被掐折卻是實實在在的疼痛。

  「汝想進這大夏祖地嗎?吾可以助汝一臂之力。」女子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側面提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

  「你能有什麼辦法?」這個條件確實足夠讓他跳過之前的問題,但他必須證實。

  「陣眼位南側,汝協吾去,吾助汝打開。」

  「……紅綾,去南側與我匯合。」經過一番神識勘測,陣眼的確不在此處,此時紅綾也匯報自己一無所獲,看來只能鋌而走險相信這個傢伙了。

  「你真的相信這個來路不明的傢伙?」紅綾始終警惕地盯著這個全身都被黑袍遮掩住的女子,對於這種刻意隱藏自己身份的人更是要嚴加戒備。

  「現在控制住她,也總比留下一個不確定的隱患等著背刺我們強,她能隻身一人來到這兒肯定也有她自己的路數。」蕭煙雲始終以靈力化指掐死著她的玄脈,可詭異的是,他明明感覺到了她鬆動的玄脈,卻無法感知到她到底開了多少,與此相同的還有她的境界,他也難以看透,這女人徹徹底底地將自己的底牌全部遮住,連同她的相貌一起成了無法窺探的未解之謎。

  「就是這裡了。」女人在一處角落停下,這裡同樣也是疑似陣眼的方位之一。

  所謂坎陣,就是以五行八卦為首,以六根八方之位定屬陣眼,以陣眼為基,天干五合,地支三合。

  申子辰合水,寅午戌合火,巳酉丑合金,亥卯未合木。

  三合為一氣,於人為一身之用也,於陣為一陣之眼也。

  申子辰局,申乃子之母,辰乃子之子,申乃水生,子乃水旺。

  辰乃水氣,生即產, 旺即成,庫即收,有生有成有收,萬物得始得終,乃自然之理,故申子辰為水局。

  若三字缺一則化不成局,不可以三合化局論。

  蓋天地間道理,兩則化,一陰一陽之謂也,三則化,三生萬物之謂也。

  巳酉丑、寅午戌、亥卯未皆然。

  五行不言土者,四行皆賴土成局,萬物皆歸藏於土故也。

  「正南為離,此處又與干陣二爻和五爻互斥,是絕命卦……那女人居然對陣法也如此上手。」紅綾仔細觀察了一下四方八卦,能夠十分明顯地看見陣眼,可因為死陣而根本無從下手,這種讓你看得見摸不著的自信更是讓人火上澆油,同時又不得不佩服設下陣法之人手法的陰狠毒辣。

  「你有辦法?」蕭煙雲看向一旁的黑袍女子,女人卻是徑直走向法陣。

  「瘋了嗎?她會被這陣法碾成肉沫的。」

  然而,女人伸手便穿過了法陣,勢如水火般的絕命坎陣如同一層薄膜一般從她手中穿過,直到整個人全部通過,她都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穿過來。」女人回首看向他,朝他伸出了手。

  「小心。」紅綾退守身後觀察四周,一邊提醒道。

  蕭煙雲向前一步,試探性地用手指觸緩緩靠近法陣,直到指尖輕微穿過,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自己才將手掌深入,整個手掌沒入同樣無礙,這時才放心大膽地進入。

  「呃!」

  然而,紅綾正要和他一起踏入時,卻被陣法暴力彈飛,與日常平靜如水的模樣完全不同,此時的法陣聚雲轟雷,好似那漆黑如墨池版澎湃洶湧的暴風海面,拒絕著一切妄圖入內的生物。

  「這是怎麼回事?!」紅綾捂著自己被燙的焦紅的手腕,居然連她這樣的靈體都能傷到,這陣法等階絕對不下仙階!

  「你做了什麼!」蕭煙雲立即反手再鉗住女人乳白嬌嫩的脖頸,擒住手腕將她頂在石壁之上,令她發揮不出一點力氣。

  「汝是喚龍,自然會被這陣法接受,她什麼都不是,也自然進不來。」女人平靜地回答道。

  「那你為什麼能進來?」

  「天魔!」可就在此時,還身處陣外的紅綾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四面八方傳來怪物淒烈的嚎叫,如羊蹄踩踏一般轟隆似雷聲滾滾的腳步登時愈來愈近。

  這些怪物就像踩著點一般甦醒,追上他們也仿佛是定點一般。

  「紅綾……」蕭煙雲想出去救她卻被法陣擋在陣內無法出去,眼見天魔群正在迅速靠近,紅綾反身將天魔群吸引了過去。

  「讓我出去!」蕭煙雲厲聲向女人呵道,她能隨意出入,就一定有辦法能出去。

  「陣法的禁制已經觸發,無論汝相不相信,現在吾還沒有辦法破除……」

  「你!」

  「別管我了,你們先走!」女孩揮灑著紅鏽劍,血紅彎月一般的劍氣連連將撲面而來的怪物斬於馬下,然而黢黑的浪潮很快便淹沒了他的視線,霎時連那一抹紅色的身影都看不見了。

  「紅綾!」

  「走啊!我是劍靈死不了的!」

  「走吧。汝還有要尋的東西不是嗎?」女人沒有時間陪他做決定,那黑色兜帽面罩下冷若寒霜般毫無生氣的眸子只看了他一霎便回身向深處走去。

  「……」眼下也只能先如此了,紅綾與他同為一心,出了什麼事他也能感應得到,只能相信她了。

  這女人好生怪異,周遭氣息冷得可怕,明明一點修為也看不出,怎會有如此恐怖的氣場?

  這般令人脊背發涼的感覺,也只在寥寥數人身上感覺到過,眼下這女子,恐怕不好招惹。

  蕭煙雲又再次確認了一番,確信對方的玄脈命門還在自己手中才向前邁步。

  「你來這裡做什麼?」蕭煙雲必須知道她的目的。

  「汝是來尋這大夏祖地的龍脈,是也不是?」女子一語道破出他的目的,卻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絲毫不害怕他會撕破臉皮一般。

  「是我在問你。」

  「吾來到這裡,只是為了更正一些錯誤。」

  「更正錯誤?」

  「有一些不該來的東西,打亂了『線』上的路徑,天道的『線』將一切串聯,不紊不亂,但有人想將交錯的線交織成錯亂的線,吾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天道的線?這女子說話就語出驚人,能自由出入天階級別的法陣,又能如此隱藏實力,難道是上界的來者?

  大夏祖地比他想像中還要塵封,雖比不上師尊的玲瓏寶庫,可依舊可以看出這其中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被塵土蒙灰還是散發著獨屬於它們的周身異象,可謂數不勝數。

  「這是……」在尋找自己的目標之際,一塊極其突兀的牆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稜角並布的鐘石洞窟內,這一面石壁卻渾圓剔透如一面龐大銅鏡,宛若鑲嵌在這一塊似的。

  表面被一層厚厚的石灰層裹住,磨砂質感依舊能感覺得出鑲實其上的不和諧。

  咔!

  石殼在他手指觸碰處碎裂開一塊破洞,一行金色刺眼的字體熠熠生輝,仿佛剛剛才寫上一般——

  「黃沙金麟埋沒里,陰山孤月照鐵寒。乘風喚龍扶搖起,長留鳴鳳在世間……東方筱。」

  這裡就是她繼承鳴鳳之體的地方了,她說我是喚龍,可都是真的?

  就在蕭煙雲還沉浸在胡思亂想中時,石灰壁卻又顫動幾分,不知哪裡來的陰風划過他腳下,只見那被灰沙遮掩之處還藏有一段詩句,只不過比起東方筱那耀眼的字體顯得有些暗淡,仿佛是塵封千年萬年才終於被世人發現的古墓寶藏一般。

  「寰恆鴻宇最輕狂,更是無情勝有情。」

  沒有落款,不過好狂妄的詞句!

  寰恆,鴻宇,怕是師尊都不捨得用這幾個詞來形容自己,怕不是連天地大道都不放在眼中了。

  只不過這後半句,和前半句實在不搭,反而像是後來人填筆寫上,中規中矩,不知所謂令整段詩落了下風。

  可惜可惜。

  「這是汝要找的東西罷?」女子冷漠似冰水般的聲音瞬間澆滅了他的思考,黑袍下雪白如精細嬌潤的玉手捧著一瓶血紅色的琉璃瓶。

  「龍血?你怎……算了,問你想來也不願告訴我。」這女人著實太過神秘,實力又難以奪測,可能眼下被他控制也是自己裝出來的,還是不要過多試探她,萬一觸碰到對方的逆鱗在這裡打起來,讓外面的天魔撿了便宜可不是什麼好事。

  「走吧。」蕭煙雲幾乎是全身緊繃著從她手中接過琉璃瓶,直到自己再次和她保持距離後才鬆弛幾分。

  揭開塵封已久的瓶封,赤紅透亮的龍血甚至沒有一絲血腥味,儘是令人垂涎三尺的澎湃靈力,若是定力不足的人瞧見這般天仙至寶,恐怕早已喪失理智據為己有了。

  蕭煙雲手指微微一勾,只取了一滴龍血便將瓶口再次封好,抬手輕推,琉璃玉瓶再次回到了屬於它的位置。

  「汝不想再看看?這裡的秘密比你想像的多。」女子赤紅如溫熱噴出的鮮血一般的桃花眼眨了眨,就算隔著面罩也能想像得出她是怎樣一副好似這世上任何事都與她無關,無論什麼人死了她都一點不關心那樣的表情。

  「足夠了,我不放心紅綾,既然拿到了我想拿到的,該走了。」

  「很好,若是汝再貪心一些,吾也要連汝一同更正。」女人淡淡地說出了意料之外的話,不過能慶幸的是,看來她此行的目標並不是他。

  大夏……這裡我會再回來的。

  臨走之前,蕭煙雲再次掃視了一番這片陰冷暗淡的祖地陵墓,那金光爍爍的字眼依舊在他眼中反射,倒映著。

  ……

  「陣法的進攻性減弱了不少,汝可以嘗試著突破了。」女人檢查了一番,白嫩如初探春泥的幼筍般皓月無暇的玉手輕拂過羊膜般纖薄到細不可微的結界外壁,彈飛紅綾時的狂暴之氣已經蕩然無存,重新恢復了平靜。

  「呃……」還沒等他想該如何尋到紅綾,那一抹熟悉的紅色倩影還在他們被分隔開的地方,只不過身為劍靈的幽影之體空洞飄渺,好似那失去靈力補充而暗斑點點的召喚靈一般。

  「紅綾!」

  「蠢貨……別過來!」紅綾艷紅薄唇微顫半張,痛苦呻吟嬌聲怒斥道,粉潤赤紅的肩臂蜷縮耷拉,正陽高照烈日如虹,可女孩幽幽檀口卻吐出陣陣氤氳白霧,仿佛身體已經冷似寒鐵一般冰涼。

  「魔功……這是囚魂鉤破之術?」蕭煙雲被呵住定睛一看,紅綾盤腿而坐的腳下閃爍著黑紫烏紅的符文倒刺,這種不似文字的塗鴉與他曾在師尊的捲軸上見過的天魔魔功一模一樣。

  師尊說過,這種妖術對靈體神識乃是創巨痛深,一旦被捲入人神識連同七魂六魄都會被囚禁在此,若非施術者解除控制千年萬年不得解脫,身死道消連魂魄都會被關押在此,直至靈識盡散淪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最終被人當做邪靈惡鬼誅殺消亡。

  而普通的天魔根本無法施展這等複雜的邪術,所以這裡一定不只有著成群結隊的天魔雜兵,至少……

  「你……就是蕭煙雲?」

  暗處,嘰咕嘰咕的怪物雜音和羊蹄踩踏石板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若不是蕭煙雲細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估計還聽不出這混沌之音居然是神州的語言。

  「魔將……」蕭煙雲死死盯著那從陰影處探出的黑色龐物,明明在影子中看上去只有一人半的高大,可實際走出時卻是一隻接近三丈的巨型怪物,這個傢伙比起上次見過的百面千相之鬼而言還頗具人形——從身形而言更像是一個精壯的男人,肩胛和肱二頭肌的肌肉幾乎是兩個人的腦袋那麼大,比人類更突出而密集繁雜的血管雜亂無章地向身體四周延伸著,仿佛是數棵菌類藤蔓交錯生長在一起了一般。

  右手形似人的手掌,可左手卻是一隻比半隻手臂還長的四隻尖爪,在戈壁石灘上輕輕剮蹭便留下了四道深深的抓痕,可見其鋒利削鐵如泥。

  從股間尾處甩著一根同樣健壯如龍尾般的長尾巴,尾巴尖處再此分叉出三根小尾,卻毫無肌肉儘是鋒如鐵劍般的尖錐。

  最可怕的還是它的面目,如骷髏一般只有孔眼的桃型鼻孔,給本就黑邃到難以辨認的面容更增添了兩道幽深隧洞,張口之間好似在將唇齒撕開一般,咧嘴中驚瞧見那如同野獸利牙般的灰白尖齒,而上半張面目卻一貧如洗,本應長著眼睛耳朵之處卻連一點凹陷都難以窺見,平滑如鲶魚肚腹一般光圓。

  「百面千相拿了尊上的寶物都沒能解決掉你,尊上的憂心不是沒道理的。」怪物的聲腔仿佛自帶令人瑟瑟發抖的音波,即使是耳朵里鑽進這不堪入耳的聲音就已經令人生理不適,反倒胃口,那完全沒有眼睛的面孔卻始終面向著他,根本無從知曉它到底以何為眼視物。

  「百面千相已經死了。」蕭煙雲面對如此恐怖的魔物也絲毫不見懼色,反而還直言道出挑釁之語。

  對任何人都是那般冷若冰霜的眸子迸射著警告一般的信號,自從他開啟第四十二道玄脈後還從未有過如此認真的時刻。

  「我知道,所以……你就更得去死了。」

  幾乎是瞬時,這大塊頭的怪物就閃現至他身邊,利爪筆直戳向他的天靈蓋,幸得蕭煙雲隨時處於緊繃狀態,只巧運追風之術,側身翻轉騰挪便與之擦肩而過。

  「硝石!」

  只空手一拳,只擊中在怪物腹腔,三丈有餘的龐然大物便被擊退數十步,那一拳之下向周身飄散的靈力還環繞在男人身邊,好似仲夏之夜沾濕露水的草地中翩翩起舞的螢蟲,白衣衣擺飛曳飄飄,黑髮也隨微風碎碎蕩漾。

  「好純粹的一擊,將靈力運用到如此境界,甚至能讓人忽略這看似普通的拳法……這小子……」就算是紅綾也未曾見過能將平平無奇的拳擊盈實到這般地步,在場之人,也唯有黑袍女子還是那般淡定如常了。

  「還來嗎?」蕭煙雲收勢正姿,拍了拍身上揚起的塵土淡淡道。

  「夠了……回去告訴魔尊,還不是祂能甦醒的時候,若是顛倒因果,亂了塵線,那就別怪因果纏身,不得好死了。」可就在這時,黑袍女子卻陡然出手,在天魔再次上前攻擊的瞬間攔下怪物,那看似柔若無骨的嬌嫩細手卻宛若鐵鉛一般死死按住近一丈長短的黑刀利爪。

  「咯嘎啊啊啊!!!」咯嘣一聲仿佛鐵器爆裂般的巨響,一根尖爪就這樣被女人單手掰斷,身軀遮天蔽日的天魔也只能跪地發出尖銳的哀嚎,頃刻間化作一團黑煙消散無蹤。

  「你……到底是什麼人?!」怪物消失,紅綾身上的妖術也隨之消失,蕭煙雲將虛弱的紅綾護在身後,這等實力的高人,絕對是這世間頂峰的存在。

  但她是誰?

  師尊可從未提起過,無論是仙界還是人間。

  「汝該走了,今日之事已令汝沾惹不可觸碰之因果,受些苦罷。」

  「你什麼意……呃!」還沒等蕭煙雲想通這話什麼意思,一陣鑽心刻骨的疼痛攜伴著眩暈衝擊著腦海深處,仿佛自己的神識都在被撕扯一般痛苦。

  「你對他……做了什麼!」紅綾急忙拖起身子和他攙扶在一起,那因被折磨許久而疲累不堪的眼眸已經做出眼下最惡狠的模樣瞪視著女人。

  「吾什麼也沒做,這是他命定的劫難。」女人淡淡搖了搖頭,轉身欲走,思索片刻又頓下腳步,那火紅如晚霞般鮮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汝並不特殊,凡人是會死的。」

  只撂下一句不明覺厲的話,女人的身影亦化作雲煙消散無蹤。

  「等等……呃!」蕭煙雲還想掙扎,可腳上只一發力,全身經絡仿佛被連帶撕扯般,將大腦瞬間關機,雙目一黑轟然倒地。

  「蕭煙雲!蕭煙雲!」

  ……

  「你該慶幸……我能碰得到你……」

  一男一女光天化日之下勾肩搭背,若不是這周遭眾人都認得紅綾和她肩上的男人,恐怕早就聚集圍攏開始議論紛紛,恨不得第二天就將流言蜚語向全世界散播開來。

  但就算真會如此,紅綾現在也不能倒下。

  哐當!

  「不能走正門……你可得撐住了!」紅綾架著他一路飛上二樓,迅速敲響了風盈袖的窗戶,卻也顧不得其他立刻推窗而入。

  「你們……他怎麼了?」風盈袖正在梳妝,突然窗戶被推開闖入兩個人影,嚇得她趕緊把剪刀攥在手裡,生怕又是什麼歹人闖了進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蕭煙雲和紅綾,正要發作卻驚覺二人情況不對,紅綾尚可行動但身子似乎還很虛弱,蕭煙雲已是倒地不醒人事。

  「城裡……那笑臉婆還在找我們……怕是已經猜到了……家裡待不了,到你這裡……避避風頭……」紅綾漂亮的臥蠶娥眉成川字緊蹙,原本粉潤光澤的櫻唇此時卻慘白如紙。

  然而她還是將蕭煙雲的身子抱了起來,二人盤腿互對,女孩強忍頹勢為他運功療傷。

  「紅綾姑娘,你現在很虛弱……」

  「閉嘴!」女孩惡狠狠地打斷了她的好意,看似活潑靈動的琥珀色杏眸好似那殺人如麻的惡徒,只一眼就瞪得風盈袖本能地後退險些跌坐在地,直到此刻她才知曉這個一直嬉皮笑臉,放浪不羈的女孩居然對她懷有如此大的惡意。

  「若不是劍主死了我也得死,我才不會救這個蠢貨……」紅綾以同樣的眼神瞪視著眼前的男人,好像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人能令她青眼想看一般。

  「紅綾……」運功片刻,男人深沉的眸子終於睜開了些許,看見紅衣少女正在為自己療傷,不由得有些心痛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別打擾我運功。」

  「我們……得走……她要來了……東方筱……要來了……」蕭煙雲機械般地轉動著腦袋,面向風盈袖,說一個字都仿佛是在用盡全身的氣力,那沉沉的眼皮隨時都會再次閉闔一般,「現在就走……盈袖姑娘……你過來……」

  風盈袖不敢打擾到紅綾施法,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在距離只有一臂之遙的地方跪坐下。

  蕭煙雲吃力地將手掌翻了個面,一滴艷紅泛著清香的濁血從手心飛出,鑽入她的天靈。

  風盈袖看向自己,全身仿佛被洗滌清掃,污穢盡被排除一般舒暢,而且自己體內的某樣東西,如她所想已經開始有所鬆動。

  「我知道……你一直想贖身……」蕭煙雲繼續道,「我的住處下……藏著銀兩……應當夠你贖……身了……」

  「你這蠢貨,可真是什麼都賠進去了……」紅綾嗤笑道,還沒等她說完,蕭煙雲兩眼一闔,又昏了過去,而她也無力再繼續傳功,只能暫時停下,繼續用那惡毒的眼神瞪著風盈袖,「你現在滿意了吧,把這個男人能利用的,全部都拿到手了……」

  「為什麼……」風盈袖卻根本不在乎紅綾的目光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男人,她知道錢財銀兩對於一個修士而言無足輕重,她也知道自己這番對他的利用甚至都可以用無恥去形容,但為什麼……這個男人還是接受了……

  「為什麼?因為他想讓你記住他,記住他這樣一個特殊的男人,然後趁現在離開你,讓你得不到他,讓你知道,在你的生命里曾經有過這樣一個男人讓你念念不忘,讓你在今後的每個男人身上都找不到他的影子,讓你知道,喜歡上一個人,卻得不到是什麼滋味……女人,你覺得自己很狡猾,但男人也比你狠心。」紅綾用自己的話揶揄譏諷著她,強撐著身子扶著蕭煙雲就要離開。

  然而紅綾的這番話卻字字珠璣,無數利刃穿心般的痛苦肆虐著她多年以來被這囚籠一般的月滿樓麻痹的身心。

  「別……」

  「有人!」風盈袖正要說什麼,紅綾忽然停下腳步。

  霎時面色慘白,如臨大敵一般匆匆將蕭煙雲又按回牆角,以身覆他身上,屏息凝神,將兩人氣息屏蔽。

  「盈袖姑娘,你可還在否?」

  門外,韓玥再次來訪。

  「咳……請進。」風盈袖立刻將目光從紅綾躲藏的角落收回,端正坐姿,儘量保持自然面對來者。

  女人推門而入,依舊是那般英姿颯爽,第一時間並不是打招呼,一雙虎眸迅速掃視一番她的住處。

  這一次,她在門口站的時間格外的久,仿佛只是站在門外就已經察覺到異常一般,連風盈袖都對這個連蛛絲馬跡都能嗅查到的女人充滿了敬畏。

  「韓大人,為何不進屋聊聊?」

  「盈袖姑娘的閨閣,今日多了些不同尋常的氣息。」韓玥一隻腳踏入門內,隨即語出驚人,那雙咄咄逼人,迸射寒光的黑瞳沒有一刻停留在她的身上。

  躲在角落的紅綾平生第一次被逼到如此地步,失去大半功力的她只能委身於紅鏽劍,又被蕭煙雲立下主靈之咒,若是自己還尚有餘力,至少都還能帶這小子離開,可現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性命攸關,卻只能相信這個她最不信任的女人……

  「韓大人今日造訪所為何事?」風盈袖依舊心平氣和地應付著。

  「不急,不急……就要找到了。」韓玥修長的手指點在梧桐木板深牆之上,聲音的震動伴隨著手指的敲動,仿佛在提示著她一般,牽引著女人向某個角落走去。

  要被發現了……紅綾將紅鏽劍緊緊攥住,最後一絲靈力灌入其中,居然敢把本魔劍大公逼到這等地步,此等羞辱,哪怕自己身死道消,也絕不會讓這笑臉婆好受!

  「韓大人,真的不好奇妾身和天魔做了什麼交易嗎?」風盈袖也同樣沒有看韓玥,但自己卻突然脫口而出一句足以吸引在場所有人的話。

  「交易?你,和天魔?」韓玥終於停下了腳步,開始正視眼前這個她方才毫不關心的女人。

  她要做什麼?紅綾也被風盈袖這一出打亂了思緒,連手中凝聚的靈力都消散了下去。

  「原諒妾身當初對韓大人撒了謊,」風盈袖淡定地起身,拍了拍裙下的灰塵,「妾身並不是被脅迫,而是與它做了個交易。」

  「交易?」

  「妾身助它進入邊境駐軍,篡取大夏祖地的陣法地圖,而它要幫妾身取得一樣寶物,如今大事已成,妾身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風盈袖淡淡淺笑著,失去面紗遮掩,那精緻無暇的絕美俏臉下柔和的微笑仿佛九天神女般和煦溫柔,可她說出的話卻那般令人背脊生寒,就連韓玥都不禁有些被她這般反差巨大的模樣震懾幾分。

  「呵,你說,我就信?盈袖姑娘,你編故事的本領確實很厲害,但這樣的當,本官絕不會……」韓玥定了定神,正要反來嘲笑她,卻驚覺這女人體內似乎真的發生了某些質變,這種質變是她們這中修士不可能察覺不到的變化。

  不可能的,上次看她明明只是個凡人!

  「反應過來了嗎?這可是你們大夏自己的鎮國之寶,天龍龍血呢~」風盈袖纖細玉臂高高舉起,在窗外透過的陽光下審視著那玉白水粉的五指,仿佛在享受著身體的變化。

  「……為什麼,幫助天魔,對你,對大夏有什麼好處?!」韓玥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地開啟青一陣白一陣地變化,最後停留在鐵青幽恨的怨毒之色下。

  「大夏?」風盈袖奇怪地盯了她一眼,那無辜的狐媚仙眸閃爍著可憐的光芒,最後化作譏諷嘲弄的笑意自女人閉合美眸中探出,清冷淡漠的絕美容顏也如融化千年冰山一般露出神秘動人的一面,連平滑柔嫩的香肩都不住地顫動。

  「我乃是齊梁國公主,長孫盈袖,大夏的死活,與我何干?」

  「長孫……你就是五年前齊梁國內亂走丟的長孫公主?!」

  長孫……她真的是齊梁國王室……紅綾不由得正視眼前這個女人,身為王室貴族,她居然真的獨自一人在這煙花柳月之地,以那千金尊貴之軀獨善其身。

  「天魔為我取到了天龍之血,但至於天魔在大夏祖地得到了什麼,妾身就無從得知了呢。」風盈袖還在故意挑釁著韓玥的下限。

  「你這蠢女人!你知不知道,大夏祖地有多麼重要!天魔萬一取走那裡的任何一件寶物都是多麼危險!如果因為你,那天魔魔尊再度甦醒怎麼辦!你讓天下之人如何應對!」韓玥雙目幾乎都要噴出火焰,此刻她已經完全無暇顧及自己過來所為何事,眼前這個女人已經徹底地激怒了她。

  「那與我何干,我只在乎我自己,你們這些胸懷大義之人,又怎會理解我這樣生存在夾縫之中,從權貴之頂拉下山巔的人是怎樣的心情?我在這囚籠般的月滿樓呆了整整五年,五年……只要能回到齊梁,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呃!」

  「妖女!你!你!」一記重拳打在風盈袖腹部,即便已經收斂了力道,但依舊令女人登時雙眼一黑倒地不起,韓玥此刻已經急火攻心,因為她的失策,大夏祖地遭受劫掠,而如今這妖女還在此妄言誑語,她沒當場將她一劍穿心都已經是非常克制了。

  「本官本想將你一劍殺之,可絕不能這般便宜了你……」韓玥緊咬著牙關,將滿腔怒火吃進肚腹,「本官定要將你這妖女押回皇宮,親自交予陛下處置。這一路,本官定要將你所作所為向整個大夏講述,讓你這妖女被世人唾罵遺臭萬年!」

  這樣……就好了……

  風盈袖那裝作病態的目光重回清明,眷戀不舍地看向那空無一人的角落,發梢傳來陣陣撕扯的疼痛,自己不得不忍住貫穿般的痛苦挪動腳步跟隨韓玥的步伐離開這個她呆了五年,從未離開過的地方。

  「韓大人,韓大人!這……我們家盈袖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要……」

  「此妖女勾結天魔,通敵叛國,興風作惡,罪孽滔天!本官現將其逮捕,交由陛下親自發落!」

  「啊啊???勾……勾結天魔?通敵……叛國?這這這……這女人和我們沒關係的!韓大人明察秋毫!斷案如神!快……快把這妖女速速帶走吧!」

  「我就知道這女人生得如此妖孽,定是邪魔,沒想到居然和天魔有勾當,還是個叛國賊!」

  「打死她!打死這個妖女!」

  雞蛋,菜根,甚至石頭,泥巴,所有人抓住手上能抓住的一切,毫不留情地向風盈袖娟美秀麗的身軀砸去,世人的惡毒,將這天仙般的美人無情地撕碎。

  她曾經想像過無數種離開月滿樓的場景,但從未想到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

  「哈……呃……」紅綾最後看向那禁閉的門扉,最後一口氣再也無法支撐她的意識,撲通一聲倒在蕭煙雲身上沉沉暈厥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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