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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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

  正當並咯將要再次觸及少年時,女人手持長槍落在少年身前,旋即步伐後撤半分,槍頭急轉朝前極力一刺,銳不可當的冰龍頃刻間炸裂而開,化為一汪寒冷刺骨冰泉潑向二人。

  女人眼神低垂,藕臂舞動長裙旋繞一圈後拉開步伐,槍尖朝上一掠,銀白光芒閃過,漫天寒泉頃刻間化為一面冰牆定格在半空之上。

  「額……咳咳咳咳……」

  預料之中的疼痛感未曾降臨,反倒是從身上傳來一陣柔軟且溫熱的觸感,濃郁酒氣隨之飄入到鼻腔中,林明緩緩睜開眼,還沒來得及抹開眼上血污,便感覺有什麼東西再扯拽自己手掌中的銀鎖。

  這般舉動,無異於在觸碰他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別碰!滾開!」

  林明怒吼一聲,用盡全力朝前方踢去,但已經氣若遊絲的他力道僅十不存一,此舉非但沒起到抵抗作用,反被抓住鉗制腳踝,動彈不得。

  「你……可是……曾……,你能看……」麟漓沐跨坐在林明身上,雙手緊緊攥住寬厚肩膀,話到半途又悄然消散,表情幾分恍惚迷離。

  「咳咳咳咳,噗哈哈哈哈。」少年嗤笑了一聲,抬手抹去眼上的血跡,看向麟漓沐的視線里有著難以忽視的鄙夷:「前輩你要殺要剮都行,沒必要在多問些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直接來個痛快的吧,比起邪修,有些時候,我還更覺得,你們正道更讓人作嘔。」

  話出如劍,譏諷銳利無處隱藏,少年嗤笑不以,胸膛劇烈起伏,好半晌才繼續開口:「所謂正道,都只是以名正言順之意,行一己私慾之事罷了。」

  話到此,清亮眸子突然冷了下去,憐惜不在,鄙夷盡現:「我看前輩,你也差不多罷,否則,怎麼會在凡間動手,致人於不顧呢?」

  林明的話儼然衝著激怒女人而去,好讓她早點將自己斬殺,可麟漓沐絲毫無任何動怒跡象,水藍雙眸之中,溫柔二字好似水波漣漪層疊。

  她不慍不惱,抬起手,無視少年掙扎,指尖在眼窩兒處輕輕點觸,以最溫柔的氣力一點點將血跡刮蹭乾淨,凝視著那雙似受驚貓兒般警惕帶著與警惕,卻仍不失清亮的雙眸。

  二人對望片刻,一縷縷靈力在空中飄起,漸漸將少年裹入其中。

  林明愣了愣,冷笑更甚,靜靜等待,這位「瘋子」會如何折磨自己這位,大,邪,修。

  意料之中的疼痛感並未降臨,反倒骨骸之間疼痛愈漸消散,林明感覺,有股股清泉緩慢流淌過骨骸,微涼,恰好能夠洗刷傷痛,滌清身上餘存藥粉燥熱。

  難言舒暢讓林明輕吟一聲,既無法掙脫,何不雙目微閉,享受其中,沒準,便是暴風雨前的一抹寧靜。

  少年閉目享受,在他不注意間,幾縷靈力無聲在眉心匯聚為一點,又如繪師描幕般朝兩邊擴散,勾勒出一隻通體黑白交加,著眼以初具威嚴的麒麟樣式靈獸。

  家紋無法做假,眉間那隻靈動悅活的獸徹底打消了麟漓沐心頭最後一絲顧慮,臉頰上掛著的冰霜在抽搐中逐漸消融,眸中情緒波瀾萬丈,似有萬千鍾情緒,可惜看之下卻能簡單用二字來概括。

  那,便是溫柔。

  「明……」明兒兩字剛欲出口,麟璃沐突然想起什麼,喉頭哽咽了幾下,轉而變成了跨越二十來年時間長河,對於兒子的第一聲關懷:「疼,嗎?」

  說完,她再次用手輕點幾下林明雙目,又慢慢拂掠過臉頰。

  掌心拂過,血污消散,展現出一張英氣,耐看,熟悉,但又無比陌生的臉頰。

  自家孩子的眼睛生得真透,真亮,似清湖一眼望見深處,比少時的那般無神,空洞要好上不少。

  原來……是這種模樣嗎?與夢裡的出入好大,也難怪我尋你不著,長得好生討喜,不知可有姑娘家傾心?可是方才同行那名女子?

  如今,以長這麼大了?

  他……會不會怨我?

  不,應當不會,鮮血已經產生了共鳴,應當不會錯,只是……為何會是邪修?

  那下,可有傷到他的眼睛?

  問題如浪涌般打來,麟漓沐無力招架毅無心思考,手指的顫慄幅度逐漸明顯,好幾次都差點戳入到少年的眼中,林明睜眼,恰好看見指甲,驚得額頭直冒冷汗,剛想用力掙扎,可當他那名女人對上視線時,身體卻莫名愣住了。

  不知在何時,又不知因何,那雙如堅冰般寒冷的雙眸已經融化,將無奈與憐惜悉數暴露而出,在她的眼中,少年看到了大夢初醒般的朦朧與膽怯。

  林明莫名心口一疼,先前的厭惡煙消雲散,臉上反生出幾分憐惜,竟想開口安慰。

  林子規啊林子規,你這是傻了嗎?

  明明只是個見人就殺的瘋子,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她竟有幾分可憐?

  這個女人,過去可是經歷了些什麼?

  可就算經歷過什麼,那又與自己何干?

  瞎共情些甚麼!

  「前輩,你……怎麼了?若是沒什麼事……能放我走嗎?」

  內心疼痛與腦中理智鬥爭良久,少年無聲嘆息,最終順心而行,抬手輕輕在麟漓沐臉上摸了摸,卻感覺指間微熱微濕,那一刻少年後悔了自己心中的決定。

  林子歸啊林子歸,你說你是不是賤,怎麼對誰都瞎共情,這下心更疼吧?

  早知這樣還不如不摸,不過……她的臉好軟,好滑,肌膚竟比師姐的還要好上許多,也無愧於此等傾國傾城之姿。

  「你……姓甚名誰?如今在何宗門?可有拜師?」

  麟漓沐顫著手在少年臉頰拂過,力道極輕極柔,如同觸碰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怕稍一用力便怕他弄疼了,弄傷了。

  這般過分溫柔地力道令林明眉頭舒緩,心中莫名雀躍愜意,換做平時肯定早已打趣一番,可當其再次望見那雙滿是複雜情緒的眸子時,心臟又是一疼:「前輩,你……要做什麼?」

  「不答也可。但你可有拜師?拜與誰?我……想知曉此事。」麟漓沐

  「拜師……重要嗎?」

  「重要!」情緒波動劇烈的麟漓沐迫切需要知道答案,以至於身體跟著下意識用力,壓得林明倒吸了一口涼氣。

  兩團挺翹在胸膛上磨來磨去,哪怕隔著三四層衣物阻攔依舊能夠感覺到綿軟,幾乎無縫的距離,陣陣酒香與體香不斷縈繞在林明周圍,原先還覺刺鼻厭惡,此時卻分外好聞。

  在麟漓沐陡然增劇的呼吸下,他甚至能夠從領口窺見微微陷入雙乳間那抹藍白色肚兜,以及正因相互擠壓蹭弄而時淺時深的肉溝。

  春光美景勾得林明內心發癢,腿間肉棍隱隱抬頭,可此時的少年絕無心享受,反開口哀嚎不停:「嘶……疼,前輩前輩,你先起來成嗎?要……要死了…」

  林明有些絕望,又有些無奈,甚至還有些詫異,方才那一瞬,自己是不是也瘋了,要不然怎麼會對一個瘋子產生同情,心疼?心疼奶奶個腿!

  不知是有所察覺,還是少年哀嚎過於悽慘,麟漓沐從激動中回神起身,雙眸停留在他兩腿間微微支起的物件,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怒。

  順著視線看去,林明內心一驚,趕忙爬起身,手有意無意擋在兩腿間,他可不能保證這個女人會不會一個發瘋就手起刀落把自己的傢伙事兒給切了。

  「還疼嗎?傷口可有崩裂?」不得林明回答,麟漓沐以蓮步行至跟前,視線在其身前上掃動幾下,確認無明顯溢血,方從食指納戒中取出一枚丹藥送到少年嘴前:「吃了它。」

  「我……」少年擰著眉,視線極為怪異的盯著最開始含情脈脈,方才激動古怪的女人,現在又平淡如湖的女人,更加確定眼前這個一會兒一個樣的人,絕對是個瘋子,而且還是個實力強勁的瘋子,麟水門腳下有這等存在,那些木頭,當真不怕出事嗎?

  哦,也是,出了事推給邪修就好,在他們眼裡,任何事和邪修沾上關係都有了合理解釋,哪怕是假,或是從不曾存在。

  「吃了它,然後,和我走,我有事情要問你。」麟漓沐盯著少年,柔聲說道。

  林明砸吧著嘴,不斷打量手中色澤溫潤的丹藥,片刻後苦笑著開口:「我可以不吃嗎?」

  領不領情暫且另算,行走在邪修與正道好幾年同時也作為一名藥師,林明深諳一個道理,除非完全信任,否則丹藥還是少吃微妙

  更何況,如今手中這枚不僅來路不明,甚至還是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吃了怕是直接血噴八尺,坐等師傅來接自己了。

  「不行,必須吃。」麟漓沐眉頭微皺,語氣不容抗拒。

  「那,我可以不跟著去嗎?」

  「不行。」

  「那……前輩,有什麼事情,是行的?」

  「與我走便行。」

  「如果我不吃你會怎麼樣?」

  「撬開嘴,硬塞進去」

  少年瞅了瞅嘴角,表情有些無語,但又不能直接違抗她的意願,只好張嘴,極其屈辱的乖乖把藥吃進口中,既然已經從對方身上感覺不到森然殺意,還是順著最好,誰讓這個瘋子,隨隨便便都能捏死自己。

  藥物入肚,很快就激發一陣熱流,緩慢匯聚到全身上下各個角落,的霜寒

  大概過了半柱香時間,感覺原先被凍結的血液與靈力便再度開始流轉,身體內的疼痛感也已逐漸被溫暖所取代,林明忍不住發出一聲舒適的長吟,四肢隨時間逐漸恢復了些許氣力,能夠讓其勉強站起身。

  「前輩,你可記得自己是哪裡人?需要……我帶你回去嗎?」他上下打量著那名死死盯著自己的女人,心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這個女人,應該是某個大宗門的供奉,有可能就是麟水門的人。

  畢竟那個靈藥能夠那麼快速讓自己恢復氣力,想來品階不低,如果她當真只是個瘋子,不應該能隨手拿出在任何地方都有價無市的靈丹。

  「不必了。」麟漓沐視線緊盯在林明身上,聲音雖輕依舊能聽出幾分波動:「你和我走,我有些事情要問你。」

  「和你走……」見女人打算揪著自己不放,林明滿臉複雜的上下打量,藍色眸子轉了轉,突然笑著說道:「這位前輩大能,那你能在這裡先等會兒嗎?我去和門內師娘師姐她們說說,讓她們安個心成不?」

  「不成。」麟漓沐柳眉微顰,主動伸手輕握住了林明的胳膊:「現在就和我走。」

  麟漓沐的架勢頗具咄咄逼人之意,林明一驚,下意識倒吸了一口涼氣,掙扎間劍眉皺得更緊,女人臉色微變,以為弄疼了少年,趕忙鬆開手,眸中憂愁萬分。

  「前輩啊前輩,很抱歉。」女人的愣神給了少年時機,林明歉笑著後撤半步,自納戒中取出一帆旗幟,用力折斷:「師娘和師姐在門中守護,恕晚輩不能與你走!如果下次有機會再見,那咱們再討論此事也成。」

  法器破碎,朱紅色煙塵瞬間在空中瀰漫,漸漸將麟漓沐身影吞噬,本該逃跑的少年此時卻呆愣在原地,在自己話說完,他明顯在女人眼中,見了幾分酸楚。

  「切,林子歸你是瘋了嗎,竟然和一個瘋子產生共情,就算她長得好看,現在也不是想這個是時候。」

  林明狠下心,轉頭想跑,可步伐剛一邁出,天空突傳來一道銳利長鳴,銀白長劍從遠處疾馳而來,隨即落在少年身前擋住去路,劍身藍光極具威壓與震懾。

  險些撞上長劍的少年一驚,剛欲轉身,麟漓沐突然閉著眼自納戒中取出玉瓶,輕摔在地上,細白粉末如臘月飛霜般頃刻蔓延周圍,將少年身形掩蓋入其中。

  通曉幾分藥理的林明立馬聞出其中所韻涵的奇特成分,驚得他立馬用手掩住口鼻,在一片朦朧煙塵中聽聲辨位行走。

  可礙於距離過近,當其發覺時,大多數藥粉以被吸入至體內。

  林明迎著朦朧行走,步伐還未邁幾步,突然感覺渾身力氣正被飛速抽離,耳中隨之乍現轟鳴聲,他越行越虛,直到感覺最後一絲氣力都被抽乾,雙腿再難支撐身體而轟然倒地,眼巴巴地看著麟漓沐行向自己。

  「和我走吧,我……不會害你的,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溫柔又充滿憐惜的話在空中飄蕩,傳入到少年耳中卻莫名參雜入無比吵鬧嗡鳴以至於半點字句都未聽清,林明咬著舌頭,想以疼痛來刺激精神不熄,可迷魂草的藥效過於強盛,就連弄疼自己的力氣都未曾留下。

  「不是,前輩你這,你…………」林明用最後力氣仰起頭,望著那張在視線里逐漸扭曲,模糊不清的俏臉,開口道:「你……你別……」

  最後一句話,少年還未說出口便抵禦不住腦中眩暈,倒頭暈死過去。

  望著地上昏睡的少年,麟漓沐抬手揚去塵埃,旋即雙腿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將他腦袋抱起枕在自己柔軟雙峰間,手指輕點眉心隱去家紋,又無比小心揉弄眼帘,最終沿著臉頰線條緩掠到鎖骨處,舉止力道都與小時候抱著那名,看不見光的孩童時別無二致。

  「你如今……已經長那麼大了……,為娘……還能護得了你多少呢?你這幾年……過得可好?該說……慶幸,還是不幸?為何,要在這種時候回來……」

  麟漓沐輕輕挑開少年額間長發,訴說著無人應當之語,不過這些話,她也不需要,也不希望有人可以應答。

  片刻,從煙塵中飛掠而出的靈劍落在少年身旁,有些難以置信地繞來繞去。

  「麟雪。」麟漓沐仰頭,輕吸了一口氣,聲音幾分哽咽:「我的好明兒,他……回來了,並非虛妄,真真切切的回來了。」縱然極力平定心緒,可當其真正開口,依舊帶著濃郁顫音。

  麟雪一顫,身體逐漸壓低,一直到劍穗能夠輕輕碰觸到林明的臉頰時又升起來了一些,似乎在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他就破碎成粉,隨風飄散。

  劍不會做夢,也不會哭泣,可當它從昏迷之中被主人喚醒,當它發現曾經無比厭惡的小主確實被擄,當他它也確實夢見那日離別時孩童的笑,它哭了,哭得比孩子還要像一個孩子。

  也直到那個時候,它才知道,這個平日裡調皮又乖巧的孩子,已經成為了漫漫修煉途中的部分,萬不可缺失。

  可如今,只是因為自己的一次心急與寵溺,便把這麼重要的寶物給弄丟了,這讓它無法自制的在重逢時小心小心再小心。

  生怕再愧對了從前那個小傢伙喊的一聲阿姊。

  「麟雪,你沒必要自責了,我們家明兒……回來了就好。」昔日十來年的夢魘,今以煙消雲散,麟漓沐用肩膀撐著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的少年緩緩起身,扭頭像仍懵懂的麟雪,輕聲開口:「我……要帶他回麟水門,帶回去……好好藏起來。」

  說完,麟漓沐不及理會靈劍反應,自顧自抱著少年,足尖輕點朝遠方飛去,這次,她絕不容許再有任何人奪走自己的孩子。

  麟雪愣愣擺了擺劍穗,尚未從震驚中回神,許久才後知後覺跟著主人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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