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炸彈
最近我一直吃住在古賀君的房間裡。
「古賀君古賀君，差不多該起了！快中午了！」
和早上能好好起來的我不同，一家之主到了中午還都躺在床上。
真是散漫至極。
但我好像更喜歡有些散漫的男性。因為一想到我正在為他打掃衛生、洗衣服，我就超級開心。
我是個喜歡做家務的女孩子真是太好了呢古賀君。呢嘻。
「嗯～……？反正今天不上課。再睡會也沒啥吧……唔」
「不行啊。大家快來了。差不多得起來準備準備了」
「啊……是哦。好像是這回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古賀君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我已經簡單打掃過了。早飯用的味噌湯也都已經做好了，和昨天剩下的一起吃掉吧。那我就先回一趟自己的屋子——不是你居然不穿內褲把〇〇露出來了！？別穿成這樣出來啊！」
我用力往古賀君臉上打了一拳。他直接飛了出去。
「一二。夜瑠，生日快樂！」
火乃子醬起著頭，大家一起拉響了拉炮。
紙帶飛舞在古賀君的房間裡，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哈……那個，謝謝大家……」
今天大家為了給我補開生日會，聚在了一起。
發生了許多事情，生日當天是我和古賀君兩個人過的。不過這個也是給誰都沒法說的秘密。
在生日那天，古賀君第一次對我說了「喜歡」。
我想聽到那個詞很久很久了。即使到了現在，只要回想起來，那仍然是會讓大腦短路了的至高無上的表白。我敢說這種新鮮感一輩子都不會變。
但那個表白對我而言，不止是會讓我意識升天的無上幸福，也是會讓我產生殺意的詛咒。
火乃子醬已經向古賀君表白了。但要是他還是選擇和我成為戀人的話，那我和火乃子醬就沒法繼續做朋友了。
所以當他說「我們交往吧」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是一片混亂。
因為古賀君都說了那種話，我怎麼可能拒絕。
我就是有那麼喜歡古賀君。
喜歡得不得了不得了。
然後憎惡之情與戀慕之心爆發了的我用力的抱住了古賀君，幾乎要把他的脊梁骨折斷了。
——殺了你殺了你！我愛你古賀君！愛你愛得要死——！
就這樣，我和古賀君選擇了暫且在瞞著大家的狀況下交往的道路。
我們選擇了欺騙最重要的好朋友的道路。
……大概古賀君是覺得儘早說出來要比較好吧。但是抱歉。我還是很害怕。
「哦，這個大蛋糕。上面還有個房子。這個我就吃了」
「青嵐你傻嗎？那個肯定是屬於主角夜瑠的啊！」
「等等等等。吐沫星子都飛到我的蛋糕上了……真是的」
明明以前完全不在乎的，但在我明白了朋友是有多麼溫暖的現在，我真的很害怕失去這種關係。
人不失去些什麼，就什麼也得不到。
以前，火乃子醬這麼對我說過。
但我已經不能只選擇一邊了。
不管戀情還是友情，我絕對兩個都要。
雖然這想法過於傲慢，但我和古賀君的話肯定能做到。
因為呢——。
「哈哈……一個房子沒什麼的……青嵐君給你吧」
「好，得到主角的許可了。好了給我吧朝霧。獻給我吧」
「吶夜瑠。這男人還是揍一頓比較好哦？」
「呵呵。那就難得……誒以」
我朝著青嵐君的臉頰輕輕打了一拳，坐在旁邊的古賀君小聲對我耳語道。
「……還是一如既往的偽裝陰角胸部啊。明明前面還送我去見上帝了」
「……閉嘴處男大王（偽）」
——因為我和古賀君，就是這樣一直共享著秘密的關係。
在和古賀君交往的同時，保持同大家的朋友關係的方法是？
這一終極問題的回答，我已經在心中給出了答案。
一直瞞著就好了。
也就是回歸原點。這本就是正確答案。
古賀君好像有在以告訴大家為前提考慮了很多，但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
我覺得絕對是不說比較好。
不管是一年後，還是十年後，還是五十年後，一直瞞下去就好了。
這樣我們五個就能永遠是好朋友了。
你說這種東西瞞著才奇怪？正常人都會說出來？
嗯，沒準你說得對。
那我就不正常好了。
一直瞞著大家確實很讓人心痛，但比失去朋友要好多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戀情，還有初次交到的好朋友，不管哪個我都完全沒想過要放棄。
戀情和友情，我絕對兩個都要。
吃完切好的蛋糕之後，大家給我送了禮物。
是一個超級大的兔子布偶。
雖然看上去肯定很貴，但似乎是大家合資給我買的。
「是田中選的。怎麼說，很懂夜瑠的喜好吧～？」
「那種說法會讓人誤會的！是朝霧同學問我『哪個好？』的！」
我一邊看著火乃子醬和田中君開心地聊著天，一邊緊緊地抱住了那個大布偶。
「……我會好好保存的。田中君還有大家，真的謝謝你們……」
明明真正的兔子是越小越可愛，但布偶卻是越大越可愛，這是為什麼呢……兔子先生可愛可愛。蹦蹦跳跳。
「啊，那個，我借用下衛生間」
田中君慌忙站了起來。他的臉好像有些紅。
「嘻嘻……夜瑠幸福的笑容都把男生殺死了～」
在說什麼呢？
「話說，比起那種事情。差不多該來看新太郎帶來的動畫了吧」
青嵐君一臉嫌煩地轉移話題。
「是，是呢。來看吧」
古賀君也附和著，然後擅自在田中君的包里翻找了起來。
這次田中君帶來的動畫，是一部讓我莫名想要吃披薩的機器人主題的作品。
我們一邊狼吞虎咽著外賣點來的披薩，一邊專心看著動畫。全部看完之後我們才意識到肚子已經有些難頂了。
此時青嵐君說道「要不稍微運動下？」，於是古賀君笑著這麼說。
「這樣的話我有個好主意」
夏天的時候買的煙花還剩下很多，大家一起放了吧。要不乾脆就去夏天的時候大家一起去過的，煙花大會的河邊那裡吧！
他給出了這樣的提議。
都冬天了還放煙花……這話誰都沒有說。我也覺得這絕對會很棒。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夜幕完全降臨的河邊。
我覺得和大家一起玩的古賀君，真的就是個點子大王。
「魯路修·vi·布里塔尼亞在此下令。火箭煙花啊，起飛吧」
「你還真容易受影響啊……」
「別管那些了，把我的煙花也點一下吧」
會像這樣將剛看過的動畫台詞說出口的這一點，果然就是個小鬼。呢嘻。
「在冬天放煙花倒也蠻瀟灑的」
「……嗯」
我和火乃子醬待在離吵鬧的男生們稍遠些的地方，靜靜地享受著線香菸花。
十二月的夜晚實在是有些冷了，但好在沒有風。前面一直待在溫暖的房間裡，刺骨的冷空氣倒讓人覺得很舒服。
「啊，夜瑠你看你看」
火乃子醬抬頭看向天空，我也跟著抬頭看去。
「哇……」
和夏天的煙花大會時不同，夢幻般的光景在夜空中蔓延開來。
冰冷的群星美麗到了令人窒息。
冬季的夜空濕度低而乾燥，大氣的透過率很高。所以群星的閃爍看上去要更加的強烈。
「好棒……」
點綴在夜空中的無數繁星，閃爍著銀光閃閃的冰冷光芒。
像刀尖一樣鋒利，像熱戀一樣瘋狂。
「嗯？喔……」
過來取下一批煙花的古賀君他們，也和我們一樣仰望起了夜空。
……如果現在能像這片星空一樣永恆就好了。
當然星星也是有壽命的，但和我們相比，那段時間也足以稱之為永恆。
所以我非常羨慕這如火般燒著，而又如冰般凍結的夜空。
「逗留一下吧，你是如此美麗，對吧」
火乃子醬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她轉身朝向我，微微一笑。
「歌德的『浮士德』哦。不知道嗎？」
「誒……是有聽過。是講什麼的來著？」
「是一個叫浮士德的人和惡魔簽訂契約後返老還童的故事。年老的浮士德對至今為止自己的人生感到悲觀，甚至到了想要自殺的地步。然後惡魔現身，這麼說道」
「作為讓你的人生重新開始的代價，死後的靈魂就歸我所有，對吧？」
青嵐君這麼說道。
火乃子醬點點頭繼續說道。
「於是浮士德就對惡魔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說，如果能在新人生中迎來最美好的時光的話，他願意獻出自己的靈魂」
「嗯……然後呢？」
「於是契約就成立了。雖然浮士德依靠惡魔的力量返老還童了，但第二人生果然也還是苦難與絕望的延續。但即便如此，到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刻，還是有了一件讓他無比喜悅的事情。那時他就說出了那句著名的台詞」
「逗留一下吧，你是如此美麗——「你」是指感到極度幸福的那一瞬間啊」
「對。浮士德對惡魔許願說，他願意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但他仍想永遠留住那最美好的瞬間」
即使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也想要留住的無上幸福。人生中最美麗的瞬間。
對我來說，應該就是現在了。
有古賀君在。有大家在。我打心底希望這段美好的時光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如果能實現的話，我都想纏著惡魔締結契約了。
……不對。是要用力量強迫惡魔來簽訂契約。
「嘛，我們和那個沒什麼關係了」
青嵐君笑了笑。
「逗留一下吧——有這樣許願的必要嗎？我們五個只要在一塊兒的話，不就意味著最棒的瞬間將會永遠持續下去嗎？一直以來是這樣，從今往後也會是這樣。對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催促古賀君一起做FIST·BUMP。這是將拳頭疊在一起的友情誓言。
這兩個人經常會做的這誓約之拳，今天也發出了令人愉快的聲音。
垂下視線的火乃子醬，用輕到快要消失的聲音喃喃道。
「是呢……我們要能一直是朋友的話……真的……會很棒吧……」
這麼說的她看上去成熟而又充滿哀愁，我最好的朋友的她時而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話說，純也你一直幹嘛呢？」
田中君這麼一說，大家便一齊看了過去。
古賀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食指。
「啊，剛剛好像燒到了，手指上起了水泡。有些疼得想哭」
「我都說了吧。就因為你把火箭煙花拿到發射前最後一刻才會這樣啊」
他做了這樣的事啊。是一如既往的雜古賀呢。真是的。
「那個，古賀君不要緊吧……？冷卻一下比較好吧……？」
其實我真的很想立刻就把古賀君整個兒扔進冰冷的河裡，但畢竟在大家面前，這種女朋友范兒的事情就還是不做了吧。
咦。一般的女朋友會把男朋友扔進冬天的河裡嗎。算了不管了。
「我去買罐裝飲料冷卻一下。大家繼續玩煙花好了」
「啊，純也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田中君正準備起身去追已經跑走的古賀君。
「嘛，給我等等，田中新太郎」
但火乃子醬抓住田中君的手攔住了他。
「我去看看古賀的情況，你在這待著就好」
火乃子醬的表情已經不再憂鬱了。
而是露出了和年齡相稱的調皮笑容，就和平時一樣。
「愛默生……啥玩意？」
「愛默生、雷克與帕瑪。（註：愛默生、雷克與帕瑪是英國的前衛搖滾樂團，由凱斯．愛默生（鍵盤手）、葛瑞格‧雷克（吉他手、貝斯手、主唱）以及凱爾‧帕瑪（鼓手）組成。在七零年代，樂團曾非常受歡迎，賣出了超過三千五百萬張的專輯並舉辦了幾場盛大的演唱會。）雖然是五十年前的樂隊，但現在聽起來也超起雞皮疙瘩的。最刺激的是——」
不管玩著煙花聊著天的青嵐君他們，我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古賀君和火乃子醬已經離開河堤十五分鐘左右了。但他倆現在還沒有回來。
是沒找到自販機嗎。古賀君他倆要走到哪兒去啊……。
「成嶋你知道的吧？愛默生、雷克與帕瑪」
五連發的發光煙花發射完畢的青嵐君一邊把煙花筒放進水桶，一邊這麼跟我說道。
「誒？嗯……ELP對吧。那個，我有一張他們的專輯……」
「哦，難不成是封面原畫是吉格爾畫的那個？（註：漢斯·魯道夫·吉格爾，是瑞士知名的超現實主義畫家、雕塑家和設計師。他曾設計電影《異形》中的外星生物，因而贏得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視覺效果獎。2014年因在樓梯跌倒，生命垂危，5月12日在一間醫院與世長辭，終年74歲。）」
「呵呵，對的。『恐怖的頭腦改革』（註：此為日譯名，英文原題為Brain Salad Surgery）。那張超有名的……」
「就說啊。深紅之王（註：是一隻起源於英國倫敦的前衛搖滾樂隊，成立於1968年，在1970年代初期的前衛搖滾運動和許多當代藝術家中都具有影響力。）雖然也不錯，但要我來說的話」
「………我也聽聽看好了」
田中君這樣自言自語道。
我和青嵐君聊的話題只有我倆懂，是有些不太好呢。
「哦？新太郎你也有興趣了？那我給你推薦一些吧」
「那就推薦下，愛默生什麼的那個的……」
他倆開始聊起了天，我便打算去找古賀君他們。
「那個，我去看看古賀君他倆怎麼樣了」
「誒？那我也去好了」
「不了，那個，沒事的。你們兩個在這等著好了……」
我婉言拒絕了田中君的提議，但就在我踏上河堤的石階上時。
古賀君和火乃子醬剛好從河堤上面下來了。
「不好意思，過了這麼久」
「哈哈，自販機找半天沒找到……」
古賀君手裡拿著一罐果汁。拉環還沒有拉開。好像就是用它來冷卻指尖的。
「手指的燒傷怎麼樣了？」
「已經好不少了吧～古賀？」
不知為何，是火乃子醬回答了田中君的問題。
「還好……吧」
古賀君一邊偷瞄著我，一邊這麼說道。
什麼情況？
「好了，煙花也沒多少了，抓緊收拾下回純也家吧」
「也是。啊，在那之前，我想先去趟便利店」
明明已經很晚了，但兩名男生似乎還打算去古賀君的房間裡。
古賀君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說你們，是打算住在我家吧……雖然在周六集合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嘿嘿，一點就通啊。朝霧和成嶋也沒問題吧？今天大家一起開晚宴吧」
「哦——！怎麼樣，夜瑠？」
「……嗯！」
火乃子醬和我擊了下掌。
今天還能和大家一起玩啊。好開心……。
將放過的煙花全都放進水桶之後，我們五個就離開了河邊。
剛走上河堤，環顧四周的我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個，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的。古賀君的搜索能力真差啊。
自販機不就在那邊嗎。
之後，我們在便利店買完東西後就回到了古賀君的房間。
五個人一起看電影，一起玩紙牌，一起玩古賀君推薦的深夜疊疊樂。
等回過神來，就已經到了第二天，已經深夜一點多了。
古賀君第一個打了個哈欠，這便成為了結束的信號。
「那我早上八點左右聯繫你。你也關好門哦……呼啊～」
「OK。最後一個睡的請大家吃飯啊。大家晚安！」
留下男生們，我和火乃子醬兩名女生離開了古賀君的房間。
就算是好友五人組，也不能男女睡在一個房間裡。所以火乃子醬就留宿在我房間裡了。
當在公寓走廊下的我取鑰匙的時候，在後面的火乃子醬慢悠悠地說道。
「不過真羨慕夜瑠啊。住在古賀隔壁」
「哈哈……是嗎？」
「你們果然會在誰房間裡一起吃飯嗎？」
「怎麼會……就算是鄰居，我也不會和男生單獨待在一個房間裡啊」
這是100%的謊言。
抱歉，火乃子醬。
但我也不是抱著半吊子的覺悟就給出『那個回答』的。
我和古賀君的關係，一定要隱瞞到底。
尤其是，絕對不能讓火乃子醬知道。
到最後都沒有被揭穿的謊言，對對方而言就是真相。
所以我將會瞞一輩子。
只要能讓大家都不受傷，那背負一輩子的罪孽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進去吧，火乃子醬」
「打擾了——！」
心懷曲折而又真切的友情，我邀請一生的摯友進了房間。
我和火乃子醬依次沖完澡之後，就已經深夜兩點了。
但我們都還不困，便聊了很久的天。
洗完澡的火乃子醬當睡衣穿上的是我喜歡樂隊的黑色連帽衫。她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不是有部空耳聽起來像是希特勒在說『歐派普倫普倫！（註：德語und betrogen worden的日語空耳，意思是「只是被騙了啊！」，出自電影『帝國的毀滅』。中文空耳應該是「我不CAO泥巴」）』的電影嗎？那個啊」
「那個，火乃子醬……你在說什麼呢……？」
雖然我們聊的東西毫無營養，但還是很開心，所以說好朋友這種存在真的很不可思議。
突然，用來當BGM而打開的電視機里傳來了熟悉的曲子。
是月與希羅迪亞斯的『群青色』。
火乃子醬理所當然地，隨之切換了話題。
「話說夜瑠你，已經沒在和Lshido先生聯繫了啊」
「嗯……他也不是會主動聯繫的人，而且我確實也……」
Lshido先生——是負責人氣樂隊月與希羅迪亞斯的作詞作曲和吉他擔當的音樂創作者。
他的真名是獅童禮次郎，這名字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你甩了那個LshidoP啊。明明是超優良物品的來著——啊，抱歉抱歉，這種說法不合適。太算計了」
火乃子醬微微吐了吐舌，繼續說道。
「當然我是覺得戀愛這種事情就是從算計開始的。但這種算計，是為了拉近和對方之間距離的算計或者說策略，和從計算得失來評價男人的那種算計是完全不同的東西。用『物品』這種說法，是會讓人那樣想呢」
「哈哈……是呢」
「雖然計算得失對戀愛來說也是必要的。但我也還沒想要依靠對方的地位、經濟實力等因素來選男人。僅僅心意相通就能戀愛，這大概是我們孩子獨有的特權吧。或者說，現在的我們在談的戀愛，沒準可以說是人生中最純粹的戀愛咯？」
她說得真有趣。
我很喜歡火乃子醬這種獨特的思考方式。
「……嗯，我也這麼覺得」
不計算得失的孩童時代的戀愛，是最純粹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它才顯得如此珍貴，我也絕不想要放手。
更何況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戀愛。
「話說啊」
火乃子醬喝了一口熱可可，露出了壞心眼的笑容。
「夜瑠你之所以拒絕Lshido先生，果然是因為還喜歡青嵐嗎？」
「誒？」
……這樣。火乃子醬是這麼想的啊。
那我點個頭要比較好。
因為只要在這裡說「是」的話，今後我就不會被她懷疑了。
但是——。
「不是的」
我不想對好朋友撒那種謊。
我只要撒「和古賀沒什麼的」這一個謊就夠了。
雖然說到底這不過是利己主義，但我希望除此之外可以保持誠實。
「我是喜歡青嵐君，之前也想過要去表白……但是，我意識到了，那不是戀愛。『喜歡』和『戀愛』，完全是兩個次元的東西啊」
不知為何，火乃子醬眼睛睜得圓圓的。
「…………誒」
然後她又喝了一口熱可可。
「好意外。總覺得夜瑠你會點頭的來著」
「哈哈，是嗎？」
「……果然我是真喜歡夜瑠你。夜瑠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
「真是的。火乃子醬你突然怎麼了」
火乃子醬並沒有回答，而是又露出了成熟又憂鬱的表情，說道。
「吶……夜瑠你以前這麼說過的吧，就算和朋友喜歡上了同一個人，比起和女生的友情，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男人的對吧？」
「是呢……」
過去我確實是這麼說過。因為那時候我認為戀愛是最重要的東西，打心底覺得朋友什麼的實在是無所謂。
「你現在也那麼想嗎？為了戀愛可以拋棄朋友嗎？」
「做不到」
我立刻這麼回答。
因為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和大家一起度過的時光，已經讓我改變了很多。
「不管戀情還是友情，我果然都不會放手。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想放手」
「那雖然有些俗，比方說你的戀人和好朋友同時溺水了，只能救其中一個。夜瑠你會救誰？」「我會游兩次，兩個人都救」
「都說了只能救一個」
「我絕對兩個人都救」
「神說，『那是不被允許的。你只能選擇一個』。這樣的話你怎麼選？」
「不被允許也沒什麼。即使弒神我也要兩個人都救」
「——噗」
聽到我這如此傲慢無禮的發言，火乃子醬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哈哈！夜瑠你真厲害！太任性了，太認真了。你說的話可是罪孽深重的哦？」
「是呢」
實際上我確實罪孽深重，而在別人看來，這就是小孩子的玩笑話。
但，那又怎麼了。
只要能同時得到戀情和友情，我寧願把靈魂出賣給惡魔。
「嘛，我知道夜瑠你不是帶著半吊子的心情那麼說的。對夜瑠你來說，戀情和友情就是那麼的重要呢」
「當然了……真的很重要。我絕對不想要失去」
「………………這就有些難辦啊」
火乃子醬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道。
「什麼？」
「沒什麼。就想著說，夜瑠你好強啊。對了！古賀房間裡剩下的蛋糕我拿過來了，你要吃嗎？雖然已經是深夜了，但我打算盡情開吃哦？」
「哈哈……那我也吃吧。我們倆一起吃」
火乃子醬笑著起身，走向了廚房。
我注視著她的背影，這麼想到。
……我完全不強哦，火乃子醬。
不如說，正因為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才會得出這種結論。
雖說是秘密的，但我已經和古賀君交往了。但能堂堂正正地和他兩個人出去玩的，卻是得到了大家公認的火乃子醬。
我很嫉妒。我很羨慕。我很擔心古賀君的心意會不會動搖。
古賀君已經和我交往了。
所以不要對他出手——要是能老老實實這麼說出來的話，我的不安也肯定能消除吧。
但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和火乃子醬的離別。
因為這對於火乃子醬而言完全就是橫刀奪愛，她要和我絕交也完全沒什麼奇怪的。
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
因為我很害怕失去她。
因為我的戀情和友情，都無比的扭曲。
「…………夜瑠，抱歉」
這本應是由我來說出口的台詞，不知為何，卻由火乃子醬小聲說了出來。
我也知道，在隱瞞一切的狀況下和火乃子繼續做好朋友，這就如同是把炸彈放在古賀君身邊一般。
但此時的我，卻低估了那枚炸彈的威力。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相信古賀君的話就一定沒問題的。
因為我不曾知曉。
不光和我，火乃子醬和古賀君之間，也有著危險的秘密。
而且我果然也沒有意識到，那秘密的鎖鏈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纏繞住了我們五個人，而且每一個人都和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彈相連接。
正因為情況是這麼個情況，所以不管我個人多麼想要隱瞞，世界也決不允許我保持現狀。
時鐘的秒針，緩慢而又精準地記錄著時間。
就如同定時炸彈一般。
嗒、嗒、嗒、嗒、嗒——……。
「……這蛋糕真的好好吃啊。從哪買的？」
「喔，你喜歡嗎？那下次和大家一起去吃甜點吧！」
好朋友之間開的女子會還在繼續。
兩個人的心裡都隱藏著黑暗的戀情，而時間殘酷地流逝著。
「古賀君古賀君，差不多該起了！快中午了！」
和早上能好好起來的我不同，一家之主到了中午還都躺在床上。
真是散漫至極。
但我好像更喜歡有些散漫的男性。因為一想到我正在為他打掃衛生、洗衣服，我就超級開心。
我是個喜歡做家務的女孩子真是太好了呢古賀君。呢嘻。
「嗯～……？反正今天不上課。再睡會也沒啥吧……唔」
「不行啊。大家快來了。差不多得起來準備準備了」
「啊……是哦。好像是這回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古賀君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我已經簡單打掃過了。早飯用的味噌湯也都已經做好了，和昨天剩下的一起吃掉吧。那我就先回一趟自己的屋子——不是你居然不穿內褲把〇〇露出來了！？別穿成這樣出來啊！」
我用力往古賀君臉上打了一拳。他直接飛了出去。
「一二。夜瑠，生日快樂！」
火乃子醬起著頭，大家一起拉響了拉炮。
紙帶飛舞在古賀君的房間裡，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哈……那個，謝謝大家……」
今天大家為了給我補開生日會，聚在了一起。
發生了許多事情，生日當天是我和古賀君兩個人過的。不過這個也是給誰都沒法說的秘密。
在生日那天，古賀君第一次對我說了「喜歡」。
我想聽到那個詞很久很久了。即使到了現在，只要回想起來，那仍然是會讓大腦短路了的至高無上的表白。我敢說這種新鮮感一輩子都不會變。
但那個表白對我而言，不止是會讓我意識升天的無上幸福，也是會讓我產生殺意的詛咒。
火乃子醬已經向古賀君表白了。但要是他還是選擇和我成為戀人的話，那我和火乃子醬就沒法繼續做朋友了。
所以當他說「我們交往吧」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是一片混亂。
因為古賀君都說了那種話，我怎麼可能拒絕。
我就是有那麼喜歡古賀君。
喜歡得不得了不得了。
然後憎惡之情與戀慕之心爆發了的我用力的抱住了古賀君，幾乎要把他的脊梁骨折斷了。
——殺了你殺了你！我愛你古賀君！愛你愛得要死——！
就這樣，我和古賀君選擇了暫且在瞞著大家的狀況下交往的道路。
我們選擇了欺騙最重要的好朋友的道路。
……大概古賀君是覺得儘早說出來要比較好吧。但是抱歉。我還是很害怕。
「哦，這個大蛋糕。上面還有個房子。這個我就吃了」
「青嵐你傻嗎？那個肯定是屬於主角夜瑠的啊！」
「等等等等。吐沫星子都飛到我的蛋糕上了……真是的」
明明以前完全不在乎的，但在我明白了朋友是有多麼溫暖的現在，我真的很害怕失去這種關係。
人不失去些什麼，就什麼也得不到。
以前，火乃子醬這麼對我說過。
但我已經不能只選擇一邊了。
不管戀情還是友情，我絕對兩個都要。
雖然這想法過於傲慢，但我和古賀君的話肯定能做到。
因為呢——。
「哈哈……一個房子沒什麼的……青嵐君給你吧」
「好，得到主角的許可了。好了給我吧朝霧。獻給我吧」
「吶夜瑠。這男人還是揍一頓比較好哦？」
「呵呵。那就難得……誒以」
我朝著青嵐君的臉頰輕輕打了一拳，坐在旁邊的古賀君小聲對我耳語道。
「……還是一如既往的偽裝陰角胸部啊。明明前面還送我去見上帝了」
「……閉嘴處男大王（偽）」
——因為我和古賀君，就是這樣一直共享著秘密的關係。
在和古賀君交往的同時，保持同大家的朋友關係的方法是？
這一終極問題的回答，我已經在心中給出了答案。
一直瞞著就好了。
也就是回歸原點。這本就是正確答案。
古賀君好像有在以告訴大家為前提考慮了很多，但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方法。
我覺得絕對是不說比較好。
不管是一年後，還是十年後，還是五十年後，一直瞞下去就好了。
這樣我們五個就能永遠是好朋友了。
你說這種東西瞞著才奇怪？正常人都會說出來？
嗯，沒準你說得對。
那我就不正常好了。
一直瞞著大家確實很讓人心痛，但比失去朋友要好多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戀情，還有初次交到的好朋友，不管哪個我都完全沒想過要放棄。
戀情和友情，我絕對兩個都要。
吃完切好的蛋糕之後，大家給我送了禮物。
是一個超級大的兔子布偶。
雖然看上去肯定很貴，但似乎是大家合資給我買的。
「是田中選的。怎麼說，很懂夜瑠的喜好吧～？」
「那種說法會讓人誤會的！是朝霧同學問我『哪個好？』的！」
我一邊看著火乃子醬和田中君開心地聊著天，一邊緊緊地抱住了那個大布偶。
「……我會好好保存的。田中君還有大家，真的謝謝你們……」
明明真正的兔子是越小越可愛，但布偶卻是越大越可愛，這是為什麼呢……兔子先生可愛可愛。蹦蹦跳跳。
「啊，那個，我借用下衛生間」
田中君慌忙站了起來。他的臉好像有些紅。
「嘻嘻……夜瑠幸福的笑容都把男生殺死了～」
在說什麼呢？
「話說，比起那種事情。差不多該來看新太郎帶來的動畫了吧」
青嵐君一臉嫌煩地轉移話題。
「是，是呢。來看吧」
古賀君也附和著，然後擅自在田中君的包里翻找了起來。
這次田中君帶來的動畫，是一部讓我莫名想要吃披薩的機器人主題的作品。
我們一邊狼吞虎咽著外賣點來的披薩，一邊專心看著動畫。全部看完之後我們才意識到肚子已經有些難頂了。
此時青嵐君說道「要不稍微運動下？」，於是古賀君笑著這麼說。
「這樣的話我有個好主意」
夏天的時候買的煙花還剩下很多，大家一起放了吧。要不乾脆就去夏天的時候大家一起去過的，煙花大會的河邊那裡吧！
他給出了這樣的提議。
都冬天了還放煙花……這話誰都沒有說。我也覺得這絕對會很棒。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夜幕完全降臨的河邊。
我覺得和大家一起玩的古賀君，真的就是個點子大王。
「魯路修·vi·布里塔尼亞在此下令。火箭煙花啊，起飛吧」
「你還真容易受影響啊……」
「別管那些了，把我的煙花也點一下吧」
會像這樣將剛看過的動畫台詞說出口的這一點，果然就是個小鬼。呢嘻。
「在冬天放煙花倒也蠻瀟灑的」
「……嗯」
我和火乃子醬待在離吵鬧的男生們稍遠些的地方，靜靜地享受著線香菸花。
十二月的夜晚實在是有些冷了，但好在沒有風。前面一直待在溫暖的房間裡，刺骨的冷空氣倒讓人覺得很舒服。
「啊，夜瑠你看你看」
火乃子醬抬頭看向天空，我也跟著抬頭看去。
「哇……」
和夏天的煙花大會時不同，夢幻般的光景在夜空中蔓延開來。
冰冷的群星美麗到了令人窒息。
冬季的夜空濕度低而乾燥，大氣的透過率很高。所以群星的閃爍看上去要更加的強烈。
「好棒……」
點綴在夜空中的無數繁星，閃爍著銀光閃閃的冰冷光芒。
像刀尖一樣鋒利，像熱戀一樣瘋狂。
「嗯？喔……」
過來取下一批煙花的古賀君他們，也和我們一樣仰望起了夜空。
……如果現在能像這片星空一樣永恆就好了。
當然星星也是有壽命的，但和我們相比，那段時間也足以稱之為永恆。
所以我非常羨慕這如火般燒著，而又如冰般凍結的夜空。
「逗留一下吧，你是如此美麗，對吧」
火乃子醬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她轉身朝向我，微微一笑。
「歌德的『浮士德』哦。不知道嗎？」
「誒……是有聽過。是講什麼的來著？」
「是一個叫浮士德的人和惡魔簽訂契約後返老還童的故事。年老的浮士德對至今為止自己的人生感到悲觀，甚至到了想要自殺的地步。然後惡魔現身，這麼說道」
「作為讓你的人生重新開始的代價，死後的靈魂就歸我所有，對吧？」
青嵐君這麼說道。
火乃子醬點點頭繼續說道。
「於是浮士德就對惡魔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說，如果能在新人生中迎來最美好的時光的話，他願意獻出自己的靈魂」
「嗯……然後呢？」
「於是契約就成立了。雖然浮士德依靠惡魔的力量返老還童了，但第二人生果然也還是苦難與絕望的延續。但即便如此，到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刻，還是有了一件讓他無比喜悅的事情。那時他就說出了那句著名的台詞」
「逗留一下吧，你是如此美麗——「你」是指感到極度幸福的那一瞬間啊」
「對。浮士德對惡魔許願說，他願意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但他仍想永遠留住那最美好的瞬間」
即使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也想要留住的無上幸福。人生中最美麗的瞬間。
對我來說，應該就是現在了。
有古賀君在。有大家在。我打心底希望這段美好的時光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如果能實現的話，我都想纏著惡魔締結契約了。
……不對。是要用力量強迫惡魔來簽訂契約。
「嘛，我們和那個沒什麼關係了」
青嵐君笑了笑。
「逗留一下吧——有這樣許願的必要嗎？我們五個只要在一塊兒的話，不就意味著最棒的瞬間將會永遠持續下去嗎？一直以來是這樣，從今往後也會是這樣。對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催促古賀君一起做FIST·BUMP。這是將拳頭疊在一起的友情誓言。
這兩個人經常會做的這誓約之拳，今天也發出了令人愉快的聲音。
垂下視線的火乃子醬，用輕到快要消失的聲音喃喃道。
「是呢……我們要能一直是朋友的話……真的……會很棒吧……」
這麼說的她看上去成熟而又充滿哀愁，我最好的朋友的她時而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話說，純也你一直幹嘛呢？」
田中君這麼一說，大家便一齊看了過去。
古賀君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食指。
「啊，剛剛好像燒到了，手指上起了水泡。有些疼得想哭」
「我都說了吧。就因為你把火箭煙花拿到發射前最後一刻才會這樣啊」
他做了這樣的事啊。是一如既往的雜古賀呢。真是的。
「那個，古賀君不要緊吧……？冷卻一下比較好吧……？」
其實我真的很想立刻就把古賀君整個兒扔進冰冷的河裡，但畢竟在大家面前，這種女朋友范兒的事情就還是不做了吧。
咦。一般的女朋友會把男朋友扔進冬天的河裡嗎。算了不管了。
「我去買罐裝飲料冷卻一下。大家繼續玩煙花好了」
「啊，純也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田中君正準備起身去追已經跑走的古賀君。
「嘛，給我等等，田中新太郎」
但火乃子醬抓住田中君的手攔住了他。
「我去看看古賀的情況，你在這待著就好」
火乃子醬的表情已經不再憂鬱了。
而是露出了和年齡相稱的調皮笑容，就和平時一樣。
「愛默生……啥玩意？」
「愛默生、雷克與帕瑪。（註：愛默生、雷克與帕瑪是英國的前衛搖滾樂團，由凱斯．愛默生（鍵盤手）、葛瑞格‧雷克（吉他手、貝斯手、主唱）以及凱爾‧帕瑪（鼓手）組成。在七零年代，樂團曾非常受歡迎，賣出了超過三千五百萬張的專輯並舉辦了幾場盛大的演唱會。）雖然是五十年前的樂隊，但現在聽起來也超起雞皮疙瘩的。最刺激的是——」
不管玩著煙花聊著天的青嵐君他們，我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古賀君和火乃子醬已經離開河堤十五分鐘左右了。但他倆現在還沒有回來。
是沒找到自販機嗎。古賀君他倆要走到哪兒去啊……。
「成嶋你知道的吧？愛默生、雷克與帕瑪」
五連發的發光煙花發射完畢的青嵐君一邊把煙花筒放進水桶，一邊這麼跟我說道。
「誒？嗯……ELP對吧。那個，我有一張他們的專輯……」
「哦，難不成是封面原畫是吉格爾畫的那個？（註：漢斯·魯道夫·吉格爾，是瑞士知名的超現實主義畫家、雕塑家和設計師。他曾設計電影《異形》中的外星生物，因而贏得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視覺效果獎。2014年因在樓梯跌倒，生命垂危，5月12日在一間醫院與世長辭，終年74歲。）」
「呵呵，對的。『恐怖的頭腦改革』（註：此為日譯名，英文原題為Brain Salad Surgery）。那張超有名的……」
「就說啊。深紅之王（註：是一隻起源於英國倫敦的前衛搖滾樂隊，成立於1968年，在1970年代初期的前衛搖滾運動和許多當代藝術家中都具有影響力。）雖然也不錯，但要我來說的話」
「………我也聽聽看好了」
田中君這樣自言自語道。
我和青嵐君聊的話題只有我倆懂，是有些不太好呢。
「哦？新太郎你也有興趣了？那我給你推薦一些吧」
「那就推薦下，愛默生什麼的那個的……」
他倆開始聊起了天，我便打算去找古賀君他們。
「那個，我去看看古賀君他倆怎麼樣了」
「誒？那我也去好了」
「不了，那個，沒事的。你們兩個在這等著好了……」
我婉言拒絕了田中君的提議，但就在我踏上河堤的石階上時。
古賀君和火乃子醬剛好從河堤上面下來了。
「不好意思，過了這麼久」
「哈哈，自販機找半天沒找到……」
古賀君手裡拿著一罐果汁。拉環還沒有拉開。好像就是用它來冷卻指尖的。
「手指的燒傷怎麼樣了？」
「已經好不少了吧～古賀？」
不知為何，是火乃子醬回答了田中君的問題。
「還好……吧」
古賀君一邊偷瞄著我，一邊這麼說道。
什麼情況？
「好了，煙花也沒多少了，抓緊收拾下回純也家吧」
「也是。啊，在那之前，我想先去趟便利店」
明明已經很晚了，但兩名男生似乎還打算去古賀君的房間裡。
古賀君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說你們，是打算住在我家吧……雖然在周六集合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嘿嘿，一點就通啊。朝霧和成嶋也沒問題吧？今天大家一起開晚宴吧」
「哦——！怎麼樣，夜瑠？」
「……嗯！」
火乃子醬和我擊了下掌。
今天還能和大家一起玩啊。好開心……。
將放過的煙花全都放進水桶之後，我們五個就離開了河邊。
剛走上河堤，環顧四周的我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個，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的。古賀君的搜索能力真差啊。
自販機不就在那邊嗎。
之後，我們在便利店買完東西後就回到了古賀君的房間。
五個人一起看電影，一起玩紙牌，一起玩古賀君推薦的深夜疊疊樂。
等回過神來，就已經到了第二天，已經深夜一點多了。
古賀君第一個打了個哈欠，這便成為了結束的信號。
「那我早上八點左右聯繫你。你也關好門哦……呼啊～」
「OK。最後一個睡的請大家吃飯啊。大家晚安！」
留下男生們，我和火乃子醬兩名女生離開了古賀君的房間。
就算是好友五人組，也不能男女睡在一個房間裡。所以火乃子醬就留宿在我房間裡了。
當在公寓走廊下的我取鑰匙的時候，在後面的火乃子醬慢悠悠地說道。
「不過真羨慕夜瑠啊。住在古賀隔壁」
「哈哈……是嗎？」
「你們果然會在誰房間裡一起吃飯嗎？」
「怎麼會……就算是鄰居，我也不會和男生單獨待在一個房間裡啊」
這是100%的謊言。
抱歉，火乃子醬。
但我也不是抱著半吊子的覺悟就給出『那個回答』的。
我和古賀君的關係，一定要隱瞞到底。
尤其是，絕對不能讓火乃子醬知道。
到最後都沒有被揭穿的謊言，對對方而言就是真相。
所以我將會瞞一輩子。
只要能讓大家都不受傷，那背負一輩子的罪孽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進去吧，火乃子醬」
「打擾了——！」
心懷曲折而又真切的友情，我邀請一生的摯友進了房間。
我和火乃子醬依次沖完澡之後，就已經深夜兩點了。
但我們都還不困，便聊了很久的天。
洗完澡的火乃子醬當睡衣穿上的是我喜歡樂隊的黑色連帽衫。她真是穿什麼都好看。
「不是有部空耳聽起來像是希特勒在說『歐派普倫普倫！（註：德語und betrogen worden的日語空耳，意思是「只是被騙了啊！」，出自電影『帝國的毀滅』。中文空耳應該是「我不CAO泥巴」）』的電影嗎？那個啊」
「那個，火乃子醬……你在說什麼呢……？」
雖然我們聊的東西毫無營養，但還是很開心，所以說好朋友這種存在真的很不可思議。
突然，用來當BGM而打開的電視機里傳來了熟悉的曲子。
是月與希羅迪亞斯的『群青色』。
火乃子醬理所當然地，隨之切換了話題。
「話說夜瑠你，已經沒在和Lshido先生聯繫了啊」
「嗯……他也不是會主動聯繫的人，而且我確實也……」
Lshido先生——是負責人氣樂隊月與希羅迪亞斯的作詞作曲和吉他擔當的音樂創作者。
他的真名是獅童禮次郎，這名字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你甩了那個LshidoP啊。明明是超優良物品的來著——啊，抱歉抱歉，這種說法不合適。太算計了」
火乃子醬微微吐了吐舌，繼續說道。
「當然我是覺得戀愛這種事情就是從算計開始的。但這種算計，是為了拉近和對方之間距離的算計或者說策略，和從計算得失來評價男人的那種算計是完全不同的東西。用『物品』這種說法，是會讓人那樣想呢」
「哈哈……是呢」
「雖然計算得失對戀愛來說也是必要的。但我也還沒想要依靠對方的地位、經濟實力等因素來選男人。僅僅心意相通就能戀愛，這大概是我們孩子獨有的特權吧。或者說，現在的我們在談的戀愛，沒準可以說是人生中最純粹的戀愛咯？」
她說得真有趣。
我很喜歡火乃子醬這種獨特的思考方式。
「……嗯，我也這麼覺得」
不計算得失的孩童時代的戀愛，是最純粹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它才顯得如此珍貴，我也絕不想要放手。
更何況我已經知道了什麼是真正的戀愛。
「話說啊」
火乃子醬喝了一口熱可可，露出了壞心眼的笑容。
「夜瑠你之所以拒絕Lshido先生，果然是因為還喜歡青嵐嗎？」
「誒？」
……這樣。火乃子醬是這麼想的啊。
那我點個頭要比較好。
因為只要在這裡說「是」的話，今後我就不會被她懷疑了。
但是——。
「不是的」
我不想對好朋友撒那種謊。
我只要撒「和古賀沒什麼的」這一個謊就夠了。
雖然說到底這不過是利己主義，但我希望除此之外可以保持誠實。
「我是喜歡青嵐君，之前也想過要去表白……但是，我意識到了，那不是戀愛。『喜歡』和『戀愛』，完全是兩個次元的東西啊」
不知為何，火乃子醬眼睛睜得圓圓的。
「…………誒」
然後她又喝了一口熱可可。
「好意外。總覺得夜瑠你會點頭的來著」
「哈哈，是嗎？」
「……果然我是真喜歡夜瑠你。夜瑠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
「真是的。火乃子醬你突然怎麼了」
火乃子醬並沒有回答，而是又露出了成熟又憂鬱的表情，說道。
「吶……夜瑠你以前這麼說過的吧，就算和朋友喜歡上了同一個人，比起和女生的友情，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男人的對吧？」
「是呢……」
過去我確實是這麼說過。因為那時候我認為戀愛是最重要的東西，打心底覺得朋友什麼的實在是無所謂。
「你現在也那麼想嗎？為了戀愛可以拋棄朋友嗎？」
「做不到」
我立刻這麼回答。
因為現在已經不一樣了。和大家一起度過的時光，已經讓我改變了很多。
「不管戀情還是友情，我果然都不會放手。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想放手」
「那雖然有些俗，比方說你的戀人和好朋友同時溺水了，只能救其中一個。夜瑠你會救誰？」「我會游兩次，兩個人都救」
「都說了只能救一個」
「我絕對兩個人都救」
「神說，『那是不被允許的。你只能選擇一個』。這樣的話你怎麼選？」
「不被允許也沒什麼。即使弒神我也要兩個人都救」
「——噗」
聽到我這如此傲慢無禮的發言，火乃子醬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哈哈！夜瑠你真厲害！太任性了，太認真了。你說的話可是罪孽深重的哦？」
「是呢」
實際上我確實罪孽深重，而在別人看來，這就是小孩子的玩笑話。
但，那又怎麼了。
只要能同時得到戀情和友情，我寧願把靈魂出賣給惡魔。
「嘛，我知道夜瑠你不是帶著半吊子的心情那麼說的。對夜瑠你來說，戀情和友情就是那麼的重要呢」
「當然了……真的很重要。我絕對不想要失去」
「………………這就有些難辦啊」
火乃子醬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道。
「什麼？」
「沒什麼。就想著說，夜瑠你好強啊。對了！古賀房間裡剩下的蛋糕我拿過來了，你要吃嗎？雖然已經是深夜了，但我打算盡情開吃哦？」
「哈哈……那我也吃吧。我們倆一起吃」
火乃子醬笑著起身，走向了廚房。
我注視著她的背影，這麼想到。
……我完全不強哦，火乃子醬。
不如說，正因為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才會得出這種結論。
雖說是秘密的，但我已經和古賀君交往了。但能堂堂正正地和他兩個人出去玩的，卻是得到了大家公認的火乃子醬。
我很嫉妒。我很羨慕。我很擔心古賀君的心意會不會動搖。
古賀君已經和我交往了。
所以不要對他出手——要是能老老實實這麼說出來的話，我的不安也肯定能消除吧。
但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和火乃子醬的離別。
因為這對於火乃子醬而言完全就是橫刀奪愛，她要和我絕交也完全沒什麼奇怪的。
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
因為我很害怕失去她。
因為我的戀情和友情，都無比的扭曲。
「…………夜瑠，抱歉」
這本應是由我來說出口的台詞，不知為何，卻由火乃子醬小聲說了出來。
我也知道，在隱瞞一切的狀況下和火乃子繼續做好朋友，這就如同是把炸彈放在古賀君身邊一般。
但此時的我，卻低估了那枚炸彈的威力。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相信古賀君的話就一定沒問題的。
因為我不曾知曉。
不光和我，火乃子醬和古賀君之間，也有著危險的秘密。
而且我果然也沒有意識到，那秘密的鎖鏈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纏繞住了我們五個人，而且每一個人都和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彈相連接。
正因為情況是這麼個情況，所以不管我個人多麼想要隱瞞，世界也決不允許我保持現狀。
時鐘的秒針，緩慢而又精準地記錄著時間。
就如同定時炸彈一般。
嗒、嗒、嗒、嗒、嗒——……。
「……這蛋糕真的好好吃啊。從哪買的？」
「喔，你喜歡嗎？那下次和大家一起去吃甜點吧！」
好朋友之間開的女子會還在繼續。
兩個人的心裡都隱藏著黑暗的戀情，而時間殘酷地流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