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決戰
田中新太郎【抱歉這麼突然。我現在正和朝霧同學一起去你那邊，方便嗎？】
田中新太郎【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變尷尬，所以想和純也好好談一談】
田中新太郎【方便的話，把成嶋同學也叫過來吧……】
古賀純也【我問了。成嶋同學說OK。我也不要緊。你還有多久到？】
田中新太郎【二十分鐘左右吧。那就在純也的房間裡見】
十九點。
朝霧火乃子和田中新太郎兩個人，來到了純也所在的公寓樓樓下。
在抵達之前，他倆就已經開完了作戰會議。
「懂嗎？這個作戰計劃只是為了未來而做準備而已。恕我直言，就算田中你現在去表白，也不可能順利。你明白的吧」
「我知道的……但真的不要緊嗎？做到那種地步的話，朝霧同學你和成嶋同學就」
沒錯。如果這個作戰計劃真的被執行了的話，火乃子和成嶋夜瑠的朋友關係肯定就會結束。
但這並不需要特意說出來。
火乃子並不打算讓本就軟弱的新太郎產生多餘的擔心。
「田中你考慮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好了，走吧」
朝著最後的決戰，兩人爬上了公寓外的樓梯。
然後按響了古賀純也房間的門鈴。
裡面的人很快就出來了。
「哦，等你們半天了。成嶋同學也剛過來」
十九點二分。
火乃子和新太郎來到了純也的房間。
成嶋夜瑠已經在裡面了。
打工回來的純也還穿著校服。夜瑠則是黑色搖滾衛衣加運動褲的居家服裝扮。
這裡本應是五個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青嵐不在剩下四個人還真有些違和感。
想到這裡，火乃子自虐地笑了。
明明五個人大概再也不會聚在一起了——……。
青嵐不在的情況下，四個人簡單地聊了起來。
畢竟過來的名義是想今後也能和純也正常相處，所以那部分的話題也有提及。
而在那之後，就隨便地商量了一下寒假安排什麼的。
「滑雪旅行會很花錢，果然還是打雪仗更妥當吧？」
「那個不錯誒！來五人大戰！最後一名要給第一名請客！」
「唔……我的運動能力很差，肯定就是最後一名了……」
「那個……如果根本沒有積雪的話，該怎麼辦呢……？」
目的是為了暖和氣氛，什麼話題也都無所謂。
即使其內容是肯定不可能實現的寒假計劃……。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純也和夜瑠之間，有時也能感受到些許的尷尬。
不過儘管如此，火乃子也還是能感受到他倆是打心底享受和自己還有新太郎的聊天的，這讓她感到非常高興。
她有些覺得，這兩人其實偷偷在交往的事情，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
不如說，從無論是過去還是今後，都絕對不想破壞五人關係的這一點上來說，純也和夜瑠果然是很適合的一對。
而火乃子接下來要將這樣的兩人拆散。
為了向一直以來被她大肆利用的新太郎贖罪。
以及……為了自己那至今還在微微燃燒著的黑暗戀心。
和他倆作為朋友度過的這最後的時光，是如此的珍貴，如此的令人不舍。
「啊哈哈！夜瑠你好有趣！啊哈哈哈！」
「真是的，火乃子醬……有那麼好笑嘛。呵呵」
要是可以的話。要是可以的話。
拜託了，請讓時間停止吧——。
十九點三十分。
火乃子終於開始了行動。
「啊，糟糕。可樂沒了。我稍微去趟便利店」
步驟一·隨便找個理由離開座位。
「那，我也去好了」
夜瑠當然會主動提出同行。這是計算在內。
步驟二·此時要偷偷地瞥一眼純也。
「啊……不用了，我陪她去」
出於火乃子來這裡的目的，只要她使個眼色，純也肯定就會這麼說。這是計算在內。
「這樣。那古賀君，麻煩了……」
「嗯……這樣的話乾脆大家一起去好了」
步驟三·將話題轉向新太郎。
「田中你有什麼想要的？」
「誒，那我要寶礦力」
這樣一說，就可以阻止情況變成全員一起去。
「……那，我和朝霧同學去去就回」
結果，就成功地把純也一個人帶了出來。一切都是計算在內。
下次再來這裡的時候，自己和純也還有夜瑠就已經不再是朋友了——。
十九點四十五分。
從便利店回來的路上。和純也兩人獨處的火乃子。
「明天不是放假嗎？待會把青嵐也叫來，大家一起熬夜考慮寒假計劃怎麼樣？」
「不，那也太可憐了吧？而且我今天必須得回家」
純也在買東西的時候，一直在主動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他一定有在為了我和他今後也能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而費心吧。
但事到如今火乃子已經無法回頭。
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不允許自己回頭。
正因為如此，才要全力以赴地奪走他——。
「那，明天大家再聚」
「純也君」
火乃子用不容分說的語氣打斷了純也。
「那個，我不是被純也君你甩了嗎？」
「…………啊」
他也一定有想到，兩人獨處的時候就會談到這個話題的吧。所以即使突然改變了話題，純也也沒有很驚訝。
「雖然不是純也君的錯……但那時候我很受傷的」
「……也是。真的抱歉」
「所以說你沒必要道歉的。只是呢……在那之後，在，在那之後……我……」
說到這裡，火乃子停頓了一下。
這並不是什麼策略。單純是不好意思開口而已。
但火乃子還是咬緊嘴唇，下定了決心。
「在那之後我……和青嵐一起，去了情人旅館……」
「…………誒？」
純也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火乃子已經停不下來了。剎車已經徹底失靈了。
就像決堤了一般，一個接一個的詞彙被流暢地吐露了出來。
「我也知道對青嵐做了很失禮的事情。但那個時候我，我真的很受傷……被純也君甩了這件事，對我打擊真的很大」
「等等等等……真的嗎……？朝霧同學你真的，和青嵐……？」
「嗯……雖然我也是第一次……哈哈」
至此，好友五人組的崩潰已成定局。再也沒法回到過去了。而且還讓青嵐為那個理由背了一部分的黑鍋。
火乃子覺得自己就是個惡魔，視線也自然而然地扭曲了。
她蔑視自己，悲嘆自己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她的身心，甚至靈魂都被囚禁在一種快要被壓垮了的感覺之中。
但至少她沒有流淚，這是她僅剩的自尊。
「都怪我……居然……居然……」
這絕不是他的錯。這是火乃子自己選的。
但她當然並不會把這些說出來，不然就太殘酷無情了。
「我比我自己想的還要喜歡純也君你。被純也君甩了的時候，我甚至都有想過死了算了。所以，邀請青嵐去情人旅館對我來說，也就是一種自殺。是對我內心的自殘」
「啊……」
純也全身顫抖。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憐。
肯定是被承受不起的罪惡感搞得快要垮了吧。
——真的抱歉哦。純也君，青嵐。還有……夜瑠。
「因……因為我，甩了朝霧同學你……？」
「嗯」
就像用刀砍一樣，火乃子斬釘截鐵地這麼說道。
「啊……嗯……啊……」
「純也君」
火乃子慢慢地靠近在不斷後退的他。
然後輕輕地抱住了他。
純也也是第一次，用力地抱了回來。
「嗚啊！嗚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純也君。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說這些真的很狡猾……但果然，不能考慮一下和我交往嗎……？雖然我已經髒了，但要是可以的話，我想重新開始……」
「朝霧同學！朝霧同學！都怪我……都、怪我……！」
他悔恨的淚水落在了火乃子的鎖骨上。她再一次確認道。
「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我和你的事情？」
「嗚……嗚嗚嗚嗚嗚嗚～～～～！」
純也抱得更緊了。火乃子也用力地抱住了他。
是同情也好，是憐憫也好。
即使不是戀心也沒關係。
只要能和這個人交往，就什麼也都無所謂了。
因為即使是採用這種極其低劣的手段，和純也的擁抱依然會讓火乃子無可奈何地心跳加速。
*
十九點四十分。
純也和火乃子離開房間後，已經過了十分鐘。
田中新太郎久違地享受著與成嶋夜瑠兩人獨處的時光。
「誒——古賀君那麼會捉蟬嗎？」
「不只是蟬哦。只要是蟲就都是。他還說什麼自己是活著的精靈球」
「哈哈！真是的～我已經能想像到他說那話的樣子了！」
話題自然和古賀純也有關。
這是會讓成嶋夜瑠笑得最開心的談話主題。
看到那笑容的新太郎，不禁再次覺得她真的好可愛。
——就算田中你現在去表白，也不可能順利。你明白的吧。
剛才火乃子說過的話在腦海中閃過。
我知道的。現在只要能創造出和成嶋夜瑠兩人獨處的時間就夠了。
之前，想要邀請夜瑠聖誕節約會的時候，被純也攪黃了。
今天，想要邀請夜瑠去家庭餐廳的時候，被青嵐攪黃了。
這全都是沒能將真意告訴他倆的自己的軟弱和狡猾的錯。這新太郎自己也知道。
但他果然，還是覺得他倆很礙事。
對於這種醜陋至極的戀心，連他自己都在輕蔑。
像新太郎偶爾會讀的那種純愛喜劇裡面會有的美麗愛情，現實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戀愛中的人心，肯定是黑暗至極被腐蝕透了的。其外表也不過是對真相視而不見，用心跳不已閃閃發光之類的美麗詞藻進行粉飾了而已。
戀愛這種東西，越是認真，就越想要不擇手段得到它。只要剝開它的皮，就會發現它是黏糊糊的，完全不美麗。
「啊，對了……這個房間裡，有放著之前大家一起買的速溶咖啡來著。在他倆回來之前，先把水燒開吧……外面也挺冷的」
新太郎真的非常感謝朝霧火乃子為自己創造了這樣的境況。
「嗯——但古賀君又喝不來咖啡，還是牛奶放足的可可吧……」
而現在，他要把自己的恩人當做墊腳石。
他毫不猶豫地使用了從火乃子那裡學到的策略。
即使他知道這會破壞兩位女生之間的朋友關係。
「成嶋同學。咖啡不用準備的。朝霧同學是不會回來的」
「誒？」
正準備站起來的夜瑠突然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新太郎。
新太郎依照火乃子的指示，開口說道。
「朝霧同學今天是為了再次向純也表白而來的。現在大概正在某處表白吧。她說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會直接回去」
「這樣……那就只做古賀君的份好了……」
夜瑠徑直移動到廚房，往電熱水壺裡加水。
仍然無法從那舉止和聲調中讀出她的感情。
新太郎繼續說道。
「你難不成，在擔心？」
「誒，什麼事？」
………………。
「你不在意純也和朝霧同學嗎？」
「是有些在意……他倆能順利就好了。啊，田中君你要咖啡嗎？」
……怎麼回事。
火乃子是這麼說的。只要提到這裡，成嶋夜瑠毫無疑問肯定會動搖。
但在新太郎看來，她完全沒有表現出動搖的樣子。
純也和夜瑠不是在悄悄地交往嗎。如果聽說自己的男朋友再次被人表白了的話，一般來說不都會在意的嗎。
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嗎。
就算如此，下一步也一定會奏效。
「我呢……從朝霧同學那裡聽說了很多事情」
「事情？」
「嗯。比方說」
新太郎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朝霧同學和純也已經是接過吻的關係了」
「誒。真的嗎？」
這新太郎自己也是剛剛才聽說。
他毫不留情地繼續進攻。
「除此之外，戀人范兒的事情他倆也已經做了不少。之前大家一起放煙花的時候，純也和朝霧同學不是兩個人離開過一段時間嗎？聽說那次也是瞞著我們，兩個人去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明明都是那種關係了，純也為什麼還要甩了朝霧同學呢？」
「嗯……要真是那樣的話，可就太過分了……下次大家一起說教古賀君吧」
正在廚房準備咖啡杯的夜瑠回過頭來。
她的笑容始終如一，還是那麼的靦腆。
「…………」
「那個……田中君怎麼了？」
這新太郎也想問。
都聽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孩子接過吻了，怎麼還不動搖？都聽說他倆做了各種戀人范兒的事情了，怎麼還能如此平靜？
就連制定這個作戰計劃的火乃子，也一定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反應。
難不成，成嶋夜瑠是能凌駕於朝霧火乃子的策略之上的怪物嗎？
還是說……。
「那個，成嶋同學。能問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嗯。什麼事？」
「那個……我一直感覺，成嶋同學你是喜歡純也的來著……難不成，是我想錯了？」
「誒，我喜歡古賀君？」
「嗯……所以那個，要是可以的話，我想今後你可以來找我商量什麼的……」
這就是火乃子教給他的最終戰略的全貌。
先是將所有事實如實告訴夜瑠，煽動她的不安，使得新太郎得以擔任她的顧問。
這樣一來，今後和夜瑠獨處的時間也就會增多。
如果火乃子能成功地奪走純也，那便是最好的。
屆時，新太郎將會花時間慢慢地填補夜瑠心中的空缺。
本應是這樣的流程才對——。
「哈哈。我當然是喜歡古賀君啦……但不是那種喜歡。我和古賀君只是朋友。之前是，今後也是」
……。
…………這樣。
人在聽過自己男朋友那麼多的出軌行為之後，是不可能如此鎮定自若的。也就是說，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和火乃子的想當然。
看樣子夜瑠和純也並沒有在交往。甚至都不是兩情相悅。
「……哈哈…………搞什麼啊……太好了……」
新太郎打心底鬆了一口氣。眼眶也變熱了。
搞什麼啊……這樣的話，大家不就還能繼續做朋友了嗎。朝霧同學和成嶋同學，我和純也都能。大家繼續做朋友也……沒有關係的啊……。
「哈哈，真是白擔心了……啊真是的，實在是太好——————」
「真是的……田中君你從剛才開始是怎麼了……啊」
夜瑠順著新太郎的視線望去，不由得輕聲叫了一聲。
那是成嶋夜瑠常用的手提包。
在那裡面稍微露出來的，是織了一半的圍巾。
看到倒在床的陰影處的那個之後。
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新太郎的心，一瞬間就被黑暗的疑慮所淹沒了。
……為什麼織了一半的圍巾會出現在這裡。
是為了在我和朝霧同學來之前打發時間嗎？
確實我有告訴過純也，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到，這麼看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那傢伙在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成嶋同學也剛過來」。
如果是算著我和朝霧同學過來的時間才來純也房間的話，還特意帶一條織到一半的圍巾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難不成其實，成嶋同學在那之前就一直在這裡。
……甚至在純也打工的時候，她也在這裡一直忙著織東西。
一切都是為了男朋友，為了男朋友，為了男，為了——……。
「啊，那條圍巾嗎，我最近一直隨身攜帶的——等等，田中君？」
夜瑠話音未落，新太郎就已經伸手去拿手提包。
然後立刻就被夜瑠奪走了。
「做什麼呢。擅自看別人的包什麼的，太過分了吧……？」
為什麼要隱藏。
難不成裡面還有什麼不能讓人看到的東西嗎。
比方說——和男朋友兩個人單獨拍的大頭貼之類。
「我再問一次……成嶋同學你和純也，真的沒什麼吧？」
「………………沒有」
夜瑠把自己的手提包抱在胸前，低著頭的她表情一如往常的怯懦。
儘管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新太郎的疑慮已經變成了不可動搖的確信。
由於前面放過一次心，所以現在的心理落差非常大。
「為什麼……是純也啊……」
雙手抱著手提包的夜瑠的身影扭曲了。
「我的戀情給誰都不能說……明明純也是和我一樣的才對……」
嫉妒，憎惡，絕望，怨恨，傷心——失戀。
果然成嶋同學——是不可能——屬於新太郎自己的——。
剛得出這個結論，新太郎的鼻子就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自己的大腦正在腐爛。
理智一瞬間就被愛情的瘋狂所吞噬。
「為什麼只有純也有好報啊！」
「等等……田、田中君……！」
或許他只是不想再看到那手工編織的圍巾——那夜瑠準備送給男朋友的聖誕節禮物而已。
也或許他只是想要拿走她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的手提包而已。
新太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新太郎一邊將手提包扔到一邊，
一邊懷著憎惡的心情，把本應該是可愛的不得了的女孩子，
推倒在了地板上。
「為什麼是純也啊！？為什麼我不行啊！」
「等等田中君！怎麼了？冷靜一下！好嗎！？」
冬日強勁的夜風敲打著窗戶，整個房間都在寒意中顫抖。
明明其實每個人都渴望擁有牢固的友誼。
可儘管如此，大家的腦袋還是被無法抗拒的青春期的獸性弄壞了。
它用自己尖銳鋒利到可悲的獠牙和利爪。
將重要的東西輕而易舉地就撕碎了。
這樣的話，友情究竟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呢。
羈絆這個詞實在是過於虛無縹緲，甚至無法成為束縛戀慕之心的繩索。
朋友是什麼？
在知道答案之前，新太郎就已經用自己丑惡的想法，將重要之物全部推向毀滅了。
「明明我那麼喜歡成嶋同學的……！」
在絕對無法實現的愛戀和無法挽回的罪孽之中，新太郎一邊大聲喟嘆著哭到撕心裂肺的愛意。
*
十九點四十分。
從車站附近的商住兩用樓里走出來的宮渕青嵐，仰望著天空嘆了口氣。
「……可惡。天氣好差」
夜空被灰色的雲層覆蓋著，似乎馬上就要下一場雨。
今天放學後，自己先和成嶋夜瑠去了附近的咖啡廳，然後又順道去了趟在這棟商住兩用樓里租了店鋪的叔叔的音樂工作室。
因為前幾天和夜瑠聊過樂隊的話題，這讓青嵐再次燃起了對鼓的熱情。
雖然還沒有決定要正式組建樂隊，但對於因現在五人的氣氛而感到有些不自在的青嵐來說，激情的敲鼓練習也是一種可以忘卻煩惱的清涼劑。
……對了。回去之前，順道去一趟吧。
青嵐走向與車站相鄰的購物中心。成嶋夜瑠總是傾聽自己的不安，並給予自己勇氣，青嵐想要送她一些禮物作為平日裡的答謝。
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以此為藉口準備一些禮物應該也沒什麼吧。
畢竟她今天認真聽我講了自己那麼差勁的過去，甚至連眼淚都流下來了。
「……那傢伙，還說過不會讓我孤單一人呢……哈哈」
禮物選稍微好一點的吉他撥片，或者替換用的琴弦要比較合適吧。
雖然從心情上來說青嵐想要給她買個效果器，但自己又不是她的男朋友，送那麼貴重的東西實在是太沉重了，何況也沒有那麼多的預算。
話說回來，不是樂器相關的東西也可以的吧？那傢伙好像挺喜歡兔子的，感覺那種類型的也……。
青嵐在購物中心裡，隨意逛著一家又一家的店鋪。
「咦～？餵——小渕渕～！」
一個難以忘卻的陰鬱聲音從身後傳來。
青嵐出於禮貌地回過頭去，打了個招呼。
「……你好，狹山學姐」
狹山美雪和三名女生在一起。團體之中只有她穿著高中校服。而且身材嬌小的她也很引人注目。
「小渕渕，好久不見啊～？我剛打完工，正要和朋友一起去星巴克和購物！正要去！正要去！」
狹山美雪自顧自地說著些青嵐完全沒有去問的事情。雖然這很令人鬱悶，但青嵐清楚她本人絕無惡意。
「……學姐只和女生玩的情況還真少見呢」
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你眼裡的我是什麼形象啊～？嘛……也是呢……不過那種沒有節操的娛樂在初三的時候就已經畢業了～雖然還有男性的朋友，但已經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狹山美雪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間變得陰沉，但這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對了對了。吶，小渕渕，我們正打算接下來去俱樂部呢，閒的話一起吧？明明之前都來我打工的地方了，結果卻完全無視我回去了對吧？作為補償，稍微賞個臉唄～？」
「不是……我還是未成年，晚上的俱樂部有些」
雖然還是高三學生的狹山美雪也是個未成年，但她似乎缺乏那方面的道德觀念。
「那——平安夜怎麼樣？會有中午就開始的大型活動，那樣的話小渕渕也能來了吧？我和主辦方關係很好的，可以給你免單哦♪」
「抱歉，我已經有預定了。我要和朋友五個人一起開派對」
「嗯～？五個人是指和古賀親他們幾個？」
青嵐雖然被突然出現的名字嚇了一跳，但一想到古賀純也和狹山美雪在一個地方打工之後也就釋然了。
……對啊。我們要五個人一起開聖誕節派對。所以就別打擾我了。
「那學姐，我就先——」
青嵐正要轉身離去，但狹山美雪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不是，古賀親有女朋友的吧，他肯定是會去聖誕節約會的啊？所以小渕渕你」
「…………啥？」
「嗯？啊，這是不能說的事情來著！？」
狹山美雪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怎麼回事？」
「不行不行。不能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純也他有女朋友……是誰啊」
青嵐帶著一種不容分說的壓力，靠近一臉尷尬的狹山美雪。
身形高大的青嵐和身材嬌小的狹山美雪看上去就像是大人和小孩。
「唔～……都說我真的不知道了。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狹山美雪最終還是認輸了。
「古賀親他，在瞞著大家悄悄地和某個人在交往。但我沒聽說那個人到底是誰，而且就算我知道，也絕對不會告訴你那麼多啊～？」
瞞著大家，純也他有悄悄在交往的人？
悄悄地？
本以為純也和火乃子在正式成為戀人之前關係就結束了，難不成其實是悄悄地在交往？
但那有什麼保密的必要。
大家也都知道他倆已經處於開始交往的倒計時階段了。
那……瞞著大家，悄悄地……在交往的人是誰呢。
*
十九點五十分。
朝霧火乃子和古賀純也在路上久久擁抱著。
因無法忍受的罪惡感而嗚咽不止的純也似乎漸漸恢復了平靜。火乃子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說道。
「……剛才也說過了……怎麼樣？」
果然，不能考慮一下和我交往嗎。
火乃子再次催促著他的回答。
因被純也甩了的打擊，讓火乃子和青嵐去了情人旅館。這個事實應該會讓純也極度後悔。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是不可能再甩自己一次的。
至少火乃子熟知的古賀純也的話，是絕對不會的。
……怎麼說純也君？
……如果是為朋友著想的你的話，肯定是無法擺脫的吧。
……就算你在和夜瑠交往，但都到這一步了，也會選擇我了吧。
「一直待在我身邊，安慰我吧……純也君由你來覆蓋我的傷口吧」
火乃子又推了一把。這本應是決定性的一擊。
「…………抱歉，朝霧同學」
可古賀純也的回答是。
「儘管如此我……和朝霧同學，無論如何也，不能交往……！」
完全徹底的拒絕。
——嗯。
火乃子輕輕地離開了純也。
「我知道了」
火乃子平靜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那是她內心深處期待著的答案。
純也已經，不再是火乃子熟知的那個古賀純也了。
已經不再是那個輕易就會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純粹的孩子了。
他經歷了愛情，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了。
即使會傷害到朋友，他也絕對不會放棄所愛之人。他變成了擁有那種覺悟的成熟男人。
……他真的好喜歡夜瑠啊。哈哈，實在是有些嫉妒呢。
「抱歉朝霧同學……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純也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拼命地道著歉。
火乃子絕不會說「沒事的」。這是因為，在這裡輕易接受道歉的話，會給他非常崇高的成長潑上冷水。
——當然也包括自己最後的自尊心。
從純也的口袋裡傳來了幾聲手機的消息提示音。
「朝霧同學你和青嵐，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才好，但是，但是……！」
「你手機在響呢。不看看嗎？」
在火乃子的催促下，純也一邊揉著眼角，一邊終於掏出了手機。
……抱歉，田中。果然我這邊不行。純也君和夜瑠是分不開的。想怎麼罵我都可以，你那邊也放棄好了，我們兩個一起開遺憾會吧。
「……什麼情況」
確認著手機消息的純也，突然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火乃子。
「是青嵐發來的……他說有話想說，現在正往這邊走……」
*
十九點五十五分。
田中新太郎在純也的房間裡，保持著將夜瑠按在地板上的狀態，不停地流著眼淚。
「唔……嗚嗚嗚嗚嗚嗚嗚～～……！」
由於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他未能立刻注意到她的變化。
「田中君」
被新太郎按倒，保持仰臥姿勢的成嶋夜瑠靜靜地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任何抵抗，只是冷冷地這麼說道。
「為什麼是純也啊……！為什麼！」
「田中君」
再次被叫到名字的新太郎的視線終於恢復了清晰。他從極近距離注視著下面的成嶋夜瑠的表情。
被新太郎的眼淚打濕的她也沒有去擦拭，而只是凝視著他。
連眨眼都沒有。
總是露出怯懦的笑容，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優雅的內向的她，已然完全不存在了。
她的雙眸中蘊含著僅憑視線就能把人殺死的強烈激情，但她還是保持著平靜的姿態，和新太郎對峙著。
——這還是那個成嶋同學嗎？
這位文靜的女孩現在和平時的氣質截然不同，甚至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一言以蔽之，就是超重量級的巨大戰斧——。
「現在還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所以我只說一次——讓開」
「啊……抱歉！」
在那壓倒性的魄力面前，恢復理智的新太郎立刻飛速從夜瑠的身上跳開了。
站起身的她微微一笑，
「太好了」
然後短暫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一點請見諒哦」
「呃！？」
夜瑠朝著新太郎的側臉狠狠地來了一拳。
新太郎連同桌子一起被擊飛，後腦勺直接撞到了床邊上。
「抱歉哦？打朋友我也很心痛的哦？」
夜瑠露出一副實在是非常抱歉的表情，蹲在新太郎面前。
「但能對我做剛剛那種事的，只有『特別的男生』哦……狠狠地揍了你一下不要緊吧？」
新太郎搞不懂。
面對剛剛把自己推倒在地的男人，一般的女孩能夠平常如此嗎？一般來說不都會對自己無比鄙視，又或者害怕到說不出話來嗎？
「啊哈。不過要不是田中君你的話，我可就要揍到死了。只來一拳就夠了是因為田中君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啊，你喝咖啡的吧？田中君你的那份我也會準備一下的，稍微等等」
成嶋夜瑠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揮了揮手走向廚房。
剛才新太郎就在想了。
成嶋夜瑠難不成是個能凌駕於朝霧火乃子的策略之上的怪物嗎。
就怪物這一點來說，似乎並沒有錯。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無可救藥地被她所吸引。
他才會對著這未知的魔物所浮現出的極具魅力的笑容，產生出了無比的嚮往與憧憬。
對於那個抓住了她的心，讓她一心一意愛著的『特別的男生』，新太郎打心底感到羨慕——會這麼想的自己也果然有些扭曲了。
「……你果然在和純也交往吧？」
雖然已經顯而易見了，但新太郎還是試著問了一下。
儘管如此，
「沒有哦？」
夜瑠還是平靜地如此回答道。
「啊，不過可再不能隨便就看別人的包了哦？下次還敢的話，就把你的內臟整個兒拽出來哦？呢嘻嘻……」
新太郎早已經意識到了。她刻意隱瞞的理由，是為了讓五個人的關係能永遠維持下去。這種想法非常扭曲，但它也確實是源自純粹的友誼的。
為了愛情，即使破壞五個人的關係也在所不惜。
這麼想的新太郎和火乃子已經生活在不同的次元了。
而成嶋夜瑠不管發生什麼，也絕不會破壞五個人的關係。
對她而言，朋友就是如此重要且至高無上的存在。
究竟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呢。
誰是自私的，誰又不是呢。
新太郎並不打算討論這一點。
但至少，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敗北。
因為她面對這樣的自己，都還能說我是她「重要的朋友」。
話雖如此，當然了。
新太郎也不可能會簡單地就接受那樣的言辭。
「……真的抱歉！」
新太郎逃也似地飛奔出了房間。
剛才犯下的錯誤過於嚴重了。自己對她所做的一切，再怎麼想也都是不可饒恕的。
「誒，等等，等等等等，田中君你要去哪！？」
成嶋夜瑠追了過來。
「我已經完蛋了！我已經不可能再和你做朋友了！」
雖然對夜瑠很不好意思，但對於軟弱的新太郎來說，他已經連見面的勇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我希望你繼續和我做朋友！稍微聊一聊吧？好嗎！？」
拼命呼喚著自己的夜瑠所蘊含著的無邪友情，讓新太郎感到非常心痛。
「把、把做了那種事的我還當做朋友什麼的……成嶋同學你瘋了嗎！」
「我不是揍了你嗎，已經兩清啦！我真的已經沒有在意了！也不會給大家說的！就把那件事當做我們倆的『秘密』吧！？聽我說啊！」
從公寓外生鏽的樓梯上跑下。
穿過大門，從公寓前飛奔出去。
一直跑到了黑暗而寬闊的鄉間道路上。
「……你是從純也的房間裡出來的嗎？」
不知為何撞上了青嵐。
「田中君你等等……啊」
從後面跟過來的夜瑠也注意到了青嵐的存在。
青嵐一臉詫異地來回看著新太郎和夜瑠。
「……你們倆，在幹嘛呢？」
「這個，那個……」
新太郎不知該如何回答。
「青嵐」
純也和火乃子也回來了。
看到這兩個人的身影，青嵐嘆了口氣。
「為什麼大家……不過算了。難得大家都在，我現在就問一下吧」
然後他一臉嚴肅地看向純也。
「你在和成嶋交往嗎？」
二十點五分。
青嵐說出的這句話，成為了粉碎一切的開端。
田中新太郎【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變尷尬，所以想和純也好好談一談】
田中新太郎【方便的話，把成嶋同學也叫過來吧……】
古賀純也【我問了。成嶋同學說OK。我也不要緊。你還有多久到？】
田中新太郎【二十分鐘左右吧。那就在純也的房間裡見】
十九點。
朝霧火乃子和田中新太郎兩個人，來到了純也所在的公寓樓樓下。
在抵達之前，他倆就已經開完了作戰會議。
「懂嗎？這個作戰計劃只是為了未來而做準備而已。恕我直言，就算田中你現在去表白，也不可能順利。你明白的吧」
「我知道的……但真的不要緊嗎？做到那種地步的話，朝霧同學你和成嶋同學就」
沒錯。如果這個作戰計劃真的被執行了的話，火乃子和成嶋夜瑠的朋友關係肯定就會結束。
但這並不需要特意說出來。
火乃子並不打算讓本就軟弱的新太郎產生多餘的擔心。
「田中你考慮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好了，走吧」
朝著最後的決戰，兩人爬上了公寓外的樓梯。
然後按響了古賀純也房間的門鈴。
裡面的人很快就出來了。
「哦，等你們半天了。成嶋同學也剛過來」
十九點二分。
火乃子和新太郎來到了純也的房間。
成嶋夜瑠已經在裡面了。
打工回來的純也還穿著校服。夜瑠則是黑色搖滾衛衣加運動褲的居家服裝扮。
這裡本應是五個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青嵐不在剩下四個人還真有些違和感。
想到這裡，火乃子自虐地笑了。
明明五個人大概再也不會聚在一起了——……。
青嵐不在的情況下，四個人簡單地聊了起來。
畢竟過來的名義是想今後也能和純也正常相處，所以那部分的話題也有提及。
而在那之後，就隨便地商量了一下寒假安排什麼的。
「滑雪旅行會很花錢，果然還是打雪仗更妥當吧？」
「那個不錯誒！來五人大戰！最後一名要給第一名請客！」
「唔……我的運動能力很差，肯定就是最後一名了……」
「那個……如果根本沒有積雪的話，該怎麼辦呢……？」
目的是為了暖和氣氛，什麼話題也都無所謂。
即使其內容是肯定不可能實現的寒假計劃……。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純也和夜瑠之間，有時也能感受到些許的尷尬。
不過儘管如此，火乃子也還是能感受到他倆是打心底享受和自己還有新太郎的聊天的，這讓她感到非常高興。
她有些覺得，這兩人其實偷偷在交往的事情，真的已經無關緊要了。
不如說，從無論是過去還是今後，都絕對不想破壞五人關係的這一點上來說，純也和夜瑠果然是很適合的一對。
而火乃子接下來要將這樣的兩人拆散。
為了向一直以來被她大肆利用的新太郎贖罪。
以及……為了自己那至今還在微微燃燒著的黑暗戀心。
和他倆作為朋友度過的這最後的時光，是如此的珍貴，如此的令人不舍。
「啊哈哈！夜瑠你好有趣！啊哈哈哈！」
「真是的，火乃子醬……有那麼好笑嘛。呵呵」
要是可以的話。要是可以的話。
拜託了，請讓時間停止吧——。
十九點三十分。
火乃子終於開始了行動。
「啊，糟糕。可樂沒了。我稍微去趟便利店」
步驟一·隨便找個理由離開座位。
「那，我也去好了」
夜瑠當然會主動提出同行。這是計算在內。
步驟二·此時要偷偷地瞥一眼純也。
「啊……不用了，我陪她去」
出於火乃子來這裡的目的，只要她使個眼色，純也肯定就會這麼說。這是計算在內。
「這樣。那古賀君，麻煩了……」
「嗯……這樣的話乾脆大家一起去好了」
步驟三·將話題轉向新太郎。
「田中你有什麼想要的？」
「誒，那我要寶礦力」
這樣一說，就可以阻止情況變成全員一起去。
「……那，我和朝霧同學去去就回」
結果，就成功地把純也一個人帶了出來。一切都是計算在內。
下次再來這裡的時候，自己和純也還有夜瑠就已經不再是朋友了——。
十九點四十五分。
從便利店回來的路上。和純也兩人獨處的火乃子。
「明天不是放假嗎？待會把青嵐也叫來，大家一起熬夜考慮寒假計劃怎麼樣？」
「不，那也太可憐了吧？而且我今天必須得回家」
純也在買東西的時候，一直在主動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他一定有在為了我和他今後也能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而費心吧。
但事到如今火乃子已經無法回頭。
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不允許自己回頭。
正因為如此，才要全力以赴地奪走他——。
「那，明天大家再聚」
「純也君」
火乃子用不容分說的語氣打斷了純也。
「那個，我不是被純也君你甩了嗎？」
「…………啊」
他也一定有想到，兩人獨處的時候就會談到這個話題的吧。所以即使突然改變了話題，純也也沒有很驚訝。
「雖然不是純也君的錯……但那時候我很受傷的」
「……也是。真的抱歉」
「所以說你沒必要道歉的。只是呢……在那之後，在，在那之後……我……」
說到這裡，火乃子停頓了一下。
這並不是什麼策略。單純是不好意思開口而已。
但火乃子還是咬緊嘴唇，下定了決心。
「在那之後我……和青嵐一起，去了情人旅館……」
「…………誒？」
純也臉一下子變得蒼白。
火乃子已經停不下來了。剎車已經徹底失靈了。
就像決堤了一般，一個接一個的詞彙被流暢地吐露了出來。
「我也知道對青嵐做了很失禮的事情。但那個時候我，我真的很受傷……被純也君甩了這件事，對我打擊真的很大」
「等等等等……真的嗎……？朝霧同學你真的，和青嵐……？」
「嗯……雖然我也是第一次……哈哈」
至此，好友五人組的崩潰已成定局。再也沒法回到過去了。而且還讓青嵐為那個理由背了一部分的黑鍋。
火乃子覺得自己就是個惡魔，視線也自然而然地扭曲了。
她蔑視自己，悲嘆自己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她的身心，甚至靈魂都被囚禁在一種快要被壓垮了的感覺之中。
但至少她沒有流淚，這是她僅剩的自尊。
「都怪我……居然……居然……」
這絕不是他的錯。這是火乃子自己選的。
但她當然並不會把這些說出來，不然就太殘酷無情了。
「我比我自己想的還要喜歡純也君你。被純也君甩了的時候，我甚至都有想過死了算了。所以，邀請青嵐去情人旅館對我來說，也就是一種自殺。是對我內心的自殘」
「啊……」
純也全身顫抖。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憐。
肯定是被承受不起的罪惡感搞得快要垮了吧。
——真的抱歉哦。純也君，青嵐。還有……夜瑠。
「因……因為我，甩了朝霧同學你……？」
「嗯」
就像用刀砍一樣，火乃子斬釘截鐵地這麼說道。
「啊……嗯……啊……」
「純也君」
火乃子慢慢地靠近在不斷後退的他。
然後輕輕地抱住了他。
純也也是第一次，用力地抱了回來。
「嗚啊！嗚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純也君。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說這些真的很狡猾……但果然，不能考慮一下和我交往嗎……？雖然我已經髒了，但要是可以的話，我想重新開始……」
「朝霧同學！朝霧同學！都怪我……都、怪我……！」
他悔恨的淚水落在了火乃子的鎖骨上。她再一次確認道。
「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我和你的事情？」
「嗚……嗚嗚嗚嗚嗚嗚～～～～！」
純也抱得更緊了。火乃子也用力地抱住了他。
是同情也好，是憐憫也好。
即使不是戀心也沒關係。
只要能和這個人交往，就什麼也都無所謂了。
因為即使是採用這種極其低劣的手段，和純也的擁抱依然會讓火乃子無可奈何地心跳加速。
*
十九點四十分。
純也和火乃子離開房間後，已經過了十分鐘。
田中新太郎久違地享受著與成嶋夜瑠兩人獨處的時光。
「誒——古賀君那麼會捉蟬嗎？」
「不只是蟬哦。只要是蟲就都是。他還說什麼自己是活著的精靈球」
「哈哈！真是的～我已經能想像到他說那話的樣子了！」
話題自然和古賀純也有關。
這是會讓成嶋夜瑠笑得最開心的談話主題。
看到那笑容的新太郎，不禁再次覺得她真的好可愛。
——就算田中你現在去表白，也不可能順利。你明白的吧。
剛才火乃子說過的話在腦海中閃過。
我知道的。現在只要能創造出和成嶋夜瑠兩人獨處的時間就夠了。
之前，想要邀請夜瑠聖誕節約會的時候，被純也攪黃了。
今天，想要邀請夜瑠去家庭餐廳的時候，被青嵐攪黃了。
這全都是沒能將真意告訴他倆的自己的軟弱和狡猾的錯。這新太郎自己也知道。
但他果然，還是覺得他倆很礙事。
對於這種醜陋至極的戀心，連他自己都在輕蔑。
像新太郎偶爾會讀的那種純愛喜劇裡面會有的美麗愛情，現實里是不可能存在的。
戀愛中的人心，肯定是黑暗至極被腐蝕透了的。其外表也不過是對真相視而不見，用心跳不已閃閃發光之類的美麗詞藻進行粉飾了而已。
戀愛這種東西，越是認真，就越想要不擇手段得到它。只要剝開它的皮，就會發現它是黏糊糊的，完全不美麗。
「啊，對了……這個房間裡，有放著之前大家一起買的速溶咖啡來著。在他倆回來之前，先把水燒開吧……外面也挺冷的」
新太郎真的非常感謝朝霧火乃子為自己創造了這樣的境況。
「嗯——但古賀君又喝不來咖啡，還是牛奶放足的可可吧……」
而現在，他要把自己的恩人當做墊腳石。
他毫不猶豫地使用了從火乃子那裡學到的策略。
即使他知道這會破壞兩位女生之間的朋友關係。
「成嶋同學。咖啡不用準備的。朝霧同學是不會回來的」
「誒？」
正準備站起來的夜瑠突然停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新太郎。
新太郎依照火乃子的指示，開口說道。
「朝霧同學今天是為了再次向純也表白而來的。現在大概正在某處表白吧。她說不管結果如何，她都會直接回去」
「這樣……那就只做古賀君的份好了……」
夜瑠徑直移動到廚房，往電熱水壺裡加水。
仍然無法從那舉止和聲調中讀出她的感情。
新太郎繼續說道。
「你難不成，在擔心？」
「誒，什麼事？」
………………。
「你不在意純也和朝霧同學嗎？」
「是有些在意……他倆能順利就好了。啊，田中君你要咖啡嗎？」
……怎麼回事。
火乃子是這麼說的。只要提到這裡，成嶋夜瑠毫無疑問肯定會動搖。
但在新太郎看來，她完全沒有表現出動搖的樣子。
純也和夜瑠不是在悄悄地交往嗎。如果聽說自己的男朋友再次被人表白了的話，一般來說不都會在意的嗎。
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嗎。
就算如此，下一步也一定會奏效。
「我呢……從朝霧同學那裡聽說了很多事情」
「事情？」
「嗯。比方說」
新太郎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朝霧同學和純也已經是接過吻的關係了」
「誒。真的嗎？」
這新太郎自己也是剛剛才聽說。
他毫不留情地繼續進攻。
「除此之外，戀人范兒的事情他倆也已經做了不少。之前大家一起放煙花的時候，純也和朝霧同學不是兩個人離開過一段時間嗎？聽說那次也是瞞著我們，兩個人去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明明都是那種關係了，純也為什麼還要甩了朝霧同學呢？」
「嗯……要真是那樣的話，可就太過分了……下次大家一起說教古賀君吧」
正在廚房準備咖啡杯的夜瑠回過頭來。
她的笑容始終如一，還是那麼的靦腆。
「…………」
「那個……田中君怎麼了？」
這新太郎也想問。
都聽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孩子接過吻了，怎麼還不動搖？都聽說他倆做了各種戀人范兒的事情了，怎麼還能如此平靜？
就連制定這個作戰計劃的火乃子，也一定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反應。
難不成，成嶋夜瑠是能凌駕於朝霧火乃子的策略之上的怪物嗎？
還是說……。
「那個，成嶋同學。能問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嗯。什麼事？」
「那個……我一直感覺，成嶋同學你是喜歡純也的來著……難不成，是我想錯了？」
「誒，我喜歡古賀君？」
「嗯……所以那個，要是可以的話，我想今後你可以來找我商量什麼的……」
這就是火乃子教給他的最終戰略的全貌。
先是將所有事實如實告訴夜瑠，煽動她的不安，使得新太郎得以擔任她的顧問。
這樣一來，今後和夜瑠獨處的時間也就會增多。
如果火乃子能成功地奪走純也，那便是最好的。
屆時，新太郎將會花時間慢慢地填補夜瑠心中的空缺。
本應是這樣的流程才對——。
「哈哈。我當然是喜歡古賀君啦……但不是那種喜歡。我和古賀君只是朋友。之前是，今後也是」
……。
…………這樣。
人在聽過自己男朋友那麼多的出軌行為之後，是不可能如此鎮定自若的。也就是說，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和火乃子的想當然。
看樣子夜瑠和純也並沒有在交往。甚至都不是兩情相悅。
「……哈哈…………搞什麼啊……太好了……」
新太郎打心底鬆了一口氣。眼眶也變熱了。
搞什麼啊……這樣的話，大家不就還能繼續做朋友了嗎。朝霧同學和成嶋同學，我和純也都能。大家繼續做朋友也……沒有關係的啊……。
「哈哈，真是白擔心了……啊真是的，實在是太好——————」
「真是的……田中君你從剛才開始是怎麼了……啊」
夜瑠順著新太郎的視線望去，不由得輕聲叫了一聲。
那是成嶋夜瑠常用的手提包。
在那裡面稍微露出來的，是織了一半的圍巾。
看到倒在床的陰影處的那個之後。
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新太郎的心，一瞬間就被黑暗的疑慮所淹沒了。
……為什麼織了一半的圍巾會出現在這裡。
是為了在我和朝霧同學來之前打發時間嗎？
確實我有告訴過純也，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到，這麼看來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那傢伙在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成嶋同學也剛過來」。
如果是算著我和朝霧同學過來的時間才來純也房間的話，還特意帶一條織到一半的圍巾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難不成其實，成嶋同學在那之前就一直在這裡。
……甚至在純也打工的時候，她也在這裡一直忙著織東西。
一切都是為了男朋友，為了男朋友，為了男，為了——……。
「啊，那條圍巾嗎，我最近一直隨身攜帶的——等等，田中君？」
夜瑠話音未落，新太郎就已經伸手去拿手提包。
然後立刻就被夜瑠奪走了。
「做什麼呢。擅自看別人的包什麼的，太過分了吧……？」
為什麼要隱藏。
難不成裡面還有什麼不能讓人看到的東西嗎。
比方說——和男朋友兩個人單獨拍的大頭貼之類。
「我再問一次……成嶋同學你和純也，真的沒什麼吧？」
「………………沒有」
夜瑠把自己的手提包抱在胸前，低著頭的她表情一如往常的怯懦。
儘管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新太郎的疑慮已經變成了不可動搖的確信。
由於前面放過一次心，所以現在的心理落差非常大。
「為什麼……是純也啊……」
雙手抱著手提包的夜瑠的身影扭曲了。
「我的戀情給誰都不能說……明明純也是和我一樣的才對……」
嫉妒，憎惡，絕望，怨恨，傷心——失戀。
果然成嶋同學——是不可能——屬於新太郎自己的——。
剛得出這個結論，新太郎的鼻子就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自己的大腦正在腐爛。
理智一瞬間就被愛情的瘋狂所吞噬。
「為什麼只有純也有好報啊！」
「等等……田、田中君……！」
或許他只是不想再看到那手工編織的圍巾——那夜瑠準備送給男朋友的聖誕節禮物而已。
也或許他只是想要拿走她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的手提包而已。
新太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新太郎一邊將手提包扔到一邊，
一邊懷著憎惡的心情，把本應該是可愛的不得了的女孩子，
推倒在了地板上。
「為什麼是純也啊！？為什麼我不行啊！」
「等等田中君！怎麼了？冷靜一下！好嗎！？」
冬日強勁的夜風敲打著窗戶，整個房間都在寒意中顫抖。
明明其實每個人都渴望擁有牢固的友誼。
可儘管如此，大家的腦袋還是被無法抗拒的青春期的獸性弄壞了。
它用自己尖銳鋒利到可悲的獠牙和利爪。
將重要的東西輕而易舉地就撕碎了。
這樣的話，友情究竟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呢。
羈絆這個詞實在是過於虛無縹緲，甚至無法成為束縛戀慕之心的繩索。
朋友是什麼？
在知道答案之前，新太郎就已經用自己丑惡的想法，將重要之物全部推向毀滅了。
「明明我那麼喜歡成嶋同學的……！」
在絕對無法實現的愛戀和無法挽回的罪孽之中，新太郎一邊大聲喟嘆著哭到撕心裂肺的愛意。
*
十九點四十分。
從車站附近的商住兩用樓里走出來的宮渕青嵐，仰望著天空嘆了口氣。
「……可惡。天氣好差」
夜空被灰色的雲層覆蓋著，似乎馬上就要下一場雨。
今天放學後，自己先和成嶋夜瑠去了附近的咖啡廳，然後又順道去了趟在這棟商住兩用樓里租了店鋪的叔叔的音樂工作室。
因為前幾天和夜瑠聊過樂隊的話題，這讓青嵐再次燃起了對鼓的熱情。
雖然還沒有決定要正式組建樂隊，但對於因現在五人的氣氛而感到有些不自在的青嵐來說，激情的敲鼓練習也是一種可以忘卻煩惱的清涼劑。
……對了。回去之前，順道去一趟吧。
青嵐走向與車站相鄰的購物中心。成嶋夜瑠總是傾聽自己的不安，並給予自己勇氣，青嵐想要送她一些禮物作為平日裡的答謝。
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以此為藉口準備一些禮物應該也沒什麼吧。
畢竟她今天認真聽我講了自己那麼差勁的過去，甚至連眼淚都流下來了。
「……那傢伙，還說過不會讓我孤單一人呢……哈哈」
禮物選稍微好一點的吉他撥片，或者替換用的琴弦要比較合適吧。
雖然從心情上來說青嵐想要給她買個效果器，但自己又不是她的男朋友，送那麼貴重的東西實在是太沉重了，何況也沒有那麼多的預算。
話說回來，不是樂器相關的東西也可以的吧？那傢伙好像挺喜歡兔子的，感覺那種類型的也……。
青嵐在購物中心裡，隨意逛著一家又一家的店鋪。
「咦～？餵——小渕渕～！」
一個難以忘卻的陰鬱聲音從身後傳來。
青嵐出於禮貌地回過頭去，打了個招呼。
「……你好，狹山學姐」
狹山美雪和三名女生在一起。團體之中只有她穿著高中校服。而且身材嬌小的她也很引人注目。
「小渕渕，好久不見啊～？我剛打完工，正要和朋友一起去星巴克和購物！正要去！正要去！」
狹山美雪自顧自地說著些青嵐完全沒有去問的事情。雖然這很令人鬱悶，但青嵐清楚她本人絕無惡意。
「……學姐只和女生玩的情況還真少見呢」
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你眼裡的我是什麼形象啊～？嘛……也是呢……不過那種沒有節操的娛樂在初三的時候就已經畢業了～雖然還有男性的朋友，但已經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狹山美雪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間變得陰沉，但這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對了對了。吶，小渕渕，我們正打算接下來去俱樂部呢，閒的話一起吧？明明之前都來我打工的地方了，結果卻完全無視我回去了對吧？作為補償，稍微賞個臉唄～？」
「不是……我還是未成年，晚上的俱樂部有些」
雖然還是高三學生的狹山美雪也是個未成年，但她似乎缺乏那方面的道德觀念。
「那——平安夜怎麼樣？會有中午就開始的大型活動，那樣的話小渕渕也能來了吧？我和主辦方關係很好的，可以給你免單哦♪」
「抱歉，我已經有預定了。我要和朋友五個人一起開派對」
「嗯～？五個人是指和古賀親他們幾個？」
青嵐雖然被突然出現的名字嚇了一跳，但一想到古賀純也和狹山美雪在一個地方打工之後也就釋然了。
……對啊。我們要五個人一起開聖誕節派對。所以就別打擾我了。
「那學姐，我就先——」
青嵐正要轉身離去，但狹山美雪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不是，古賀親有女朋友的吧，他肯定是會去聖誕節約會的啊？所以小渕渕你」
「…………啥？」
「嗯？啊，這是不能說的事情來著！？」
狹山美雪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怎麼回事？」
「不行不行。不能說。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純也他有女朋友……是誰啊」
青嵐帶著一種不容分說的壓力，靠近一臉尷尬的狹山美雪。
身形高大的青嵐和身材嬌小的狹山美雪看上去就像是大人和小孩。
「唔～……都說我真的不知道了。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狹山美雪最終還是認輸了。
「古賀親他，在瞞著大家悄悄地和某個人在交往。但我沒聽說那個人到底是誰，而且就算我知道，也絕對不會告訴你那麼多啊～？」
瞞著大家，純也他有悄悄在交往的人？
悄悄地？
本以為純也和火乃子在正式成為戀人之前關係就結束了，難不成其實是悄悄地在交往？
但那有什麼保密的必要。
大家也都知道他倆已經處於開始交往的倒計時階段了。
那……瞞著大家，悄悄地……在交往的人是誰呢。
*
十九點五十分。
朝霧火乃子和古賀純也在路上久久擁抱著。
因無法忍受的罪惡感而嗚咽不止的純也似乎漸漸恢復了平靜。火乃子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說道。
「……剛才也說過了……怎麼樣？」
果然，不能考慮一下和我交往嗎。
火乃子再次催促著他的回答。
因被純也甩了的打擊，讓火乃子和青嵐去了情人旅館。這個事實應該會讓純也極度後悔。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是不可能再甩自己一次的。
至少火乃子熟知的古賀純也的話，是絕對不會的。
……怎麼說純也君？
……如果是為朋友著想的你的話，肯定是無法擺脫的吧。
……就算你在和夜瑠交往，但都到這一步了，也會選擇我了吧。
「一直待在我身邊，安慰我吧……純也君由你來覆蓋我的傷口吧」
火乃子又推了一把。這本應是決定性的一擊。
「…………抱歉，朝霧同學」
可古賀純也的回答是。
「儘管如此我……和朝霧同學，無論如何也，不能交往……！」
完全徹底的拒絕。
——嗯。
火乃子輕輕地離開了純也。
「我知道了」
火乃子平靜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那是她內心深處期待著的答案。
純也已經，不再是火乃子熟知的那個古賀純也了。
已經不再是那個輕易就會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純粹的孩子了。
他經歷了愛情，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大了。
即使會傷害到朋友，他也絕對不會放棄所愛之人。他變成了擁有那種覺悟的成熟男人。
……他真的好喜歡夜瑠啊。哈哈，實在是有些嫉妒呢。
「抱歉朝霧同學……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純也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拼命地道著歉。
火乃子絕不會說「沒事的」。這是因為，在這裡輕易接受道歉的話，會給他非常崇高的成長潑上冷水。
——當然也包括自己最後的自尊心。
從純也的口袋裡傳來了幾聲手機的消息提示音。
「朝霧同學你和青嵐，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才好，但是，但是……！」
「你手機在響呢。不看看嗎？」
在火乃子的催促下，純也一邊揉著眼角，一邊終於掏出了手機。
……抱歉，田中。果然我這邊不行。純也君和夜瑠是分不開的。想怎麼罵我都可以，你那邊也放棄好了，我們兩個一起開遺憾會吧。
「……什麼情況」
確認著手機消息的純也，突然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火乃子。
「是青嵐發來的……他說有話想說，現在正往這邊走……」
*
十九點五十五分。
田中新太郎在純也的房間裡，保持著將夜瑠按在地板上的狀態，不停地流著眼淚。
「唔……嗚嗚嗚嗚嗚嗚嗚～～……！」
由於視線變得模糊不清，他未能立刻注意到她的變化。
「田中君」
被新太郎按倒，保持仰臥姿勢的成嶋夜瑠靜靜地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任何抵抗，只是冷冷地這麼說道。
「為什麼是純也啊……！為什麼！」
「田中君」
再次被叫到名字的新太郎的視線終於恢復了清晰。他從極近距離注視著下面的成嶋夜瑠的表情。
被新太郎的眼淚打濕的她也沒有去擦拭，而只是凝視著他。
連眨眼都沒有。
總是露出怯懦的笑容，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優雅的內向的她，已然完全不存在了。
她的雙眸中蘊含著僅憑視線就能把人殺死的強烈激情，但她還是保持著平靜的姿態，和新太郎對峙著。
——這還是那個成嶋同學嗎？
這位文靜的女孩現在和平時的氣質截然不同，甚至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一言以蔽之，就是超重量級的巨大戰斧——。
「現在還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所以我只說一次——讓開」
「啊……抱歉！」
在那壓倒性的魄力面前，恢復理智的新太郎立刻飛速從夜瑠的身上跳開了。
站起身的她微微一笑，
「太好了」
然後短暫地鬆了一口氣。
「不過，這一點請見諒哦」
「呃！？」
夜瑠朝著新太郎的側臉狠狠地來了一拳。
新太郎連同桌子一起被擊飛，後腦勺直接撞到了床邊上。
「抱歉哦？打朋友我也很心痛的哦？」
夜瑠露出一副實在是非常抱歉的表情，蹲在新太郎面前。
「但能對我做剛剛那種事的，只有『特別的男生』哦……狠狠地揍了你一下不要緊吧？」
新太郎搞不懂。
面對剛剛把自己推倒在地的男人，一般的女孩能夠平常如此嗎？一般來說不都會對自己無比鄙視，又或者害怕到說不出話來嗎？
「啊哈。不過要不是田中君你的話，我可就要揍到死了。只來一拳就夠了是因為田中君你是很重要的朋友。啊，你喝咖啡的吧？田中君你的那份我也會準備一下的，稍微等等」
成嶋夜瑠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揮了揮手走向廚房。
剛才新太郎就在想了。
成嶋夜瑠難不成是個能凌駕於朝霧火乃子的策略之上的怪物嗎。
就怪物這一點來說，似乎並沒有錯。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無可救藥地被她所吸引。
他才會對著這未知的魔物所浮現出的極具魅力的笑容，產生出了無比的嚮往與憧憬。
對於那個抓住了她的心，讓她一心一意愛著的『特別的男生』，新太郎打心底感到羨慕——會這麼想的自己也果然有些扭曲了。
「……你果然在和純也交往吧？」
雖然已經顯而易見了，但新太郎還是試著問了一下。
儘管如此，
「沒有哦？」
夜瑠還是平靜地如此回答道。
「啊，不過可再不能隨便就看別人的包了哦？下次還敢的話，就把你的內臟整個兒拽出來哦？呢嘻嘻……」
新太郎早已經意識到了。她刻意隱瞞的理由，是為了讓五個人的關係能永遠維持下去。這種想法非常扭曲，但它也確實是源自純粹的友誼的。
為了愛情，即使破壞五個人的關係也在所不惜。
這麼想的新太郎和火乃子已經生活在不同的次元了。
而成嶋夜瑠不管發生什麼，也絕不會破壞五個人的關係。
對她而言，朋友就是如此重要且至高無上的存在。
究竟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呢。
誰是自私的，誰又不是呢。
新太郎並不打算討論這一點。
但至少，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敗北。
因為她面對這樣的自己，都還能說我是她「重要的朋友」。
話雖如此，當然了。
新太郎也不可能會簡單地就接受那樣的言辭。
「……真的抱歉！」
新太郎逃也似地飛奔出了房間。
剛才犯下的錯誤過於嚴重了。自己對她所做的一切，再怎麼想也都是不可饒恕的。
「誒，等等，等等等等，田中君你要去哪！？」
成嶋夜瑠追了過來。
「我已經完蛋了！我已經不可能再和你做朋友了！」
雖然對夜瑠很不好意思，但對於軟弱的新太郎來說，他已經連見面的勇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我希望你繼續和我做朋友！稍微聊一聊吧？好嗎！？」
拼命呼喚著自己的夜瑠所蘊含著的無邪友情，讓新太郎感到非常心痛。
「把、把做了那種事的我還當做朋友什麼的……成嶋同學你瘋了嗎！」
「我不是揍了你嗎，已經兩清啦！我真的已經沒有在意了！也不會給大家說的！就把那件事當做我們倆的『秘密』吧！？聽我說啊！」
從公寓外生鏽的樓梯上跑下。
穿過大門，從公寓前飛奔出去。
一直跑到了黑暗而寬闊的鄉間道路上。
「……你是從純也的房間裡出來的嗎？」
不知為何撞上了青嵐。
「田中君你等等……啊」
從後面跟過來的夜瑠也注意到了青嵐的存在。
青嵐一臉詫異地來回看著新太郎和夜瑠。
「……你們倆，在幹嘛呢？」
「這個，那個……」
新太郎不知該如何回答。
「青嵐」
純也和火乃子也回來了。
看到這兩個人的身影，青嵐嘆了口氣。
「為什麼大家……不過算了。難得大家都在，我現在就問一下吧」
然後他一臉嚴肅地看向純也。
「你在和成嶋交往嗎？」
二十點五分。
青嵐說出的這句話，成為了粉碎一切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