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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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春時節,太守府一掃清冷之色,溢散芬芳之景。

  熙州太守之位仍然沒有定數,蕭鸞玉死死抓著這份權力不放手,逐漸往各層官職安插自己的人手,諸如陸蘭舟之輩的青年才俊,受她賞識提拔,必然會對她保持一定的忠誠。

  驃騎軍也順利成立,由蘇鳴淵從西營軍舊部中調選一部分人手,再廣而告之招募新兵。

  如今擺在蕭鸞玉面前的不再是軍糧徵調之類的後勤問題,而是更加長遠的方向計劃——接下來她所代表的勢力是揚刀揮向蕭鋒晟,還是反手吞併彭廣奉。

  對此,文耀早有見解,親自寫信交給文鳶遠赴熙州送到蕭鸞玉的桌上。

  「令尊所言深有道理。」她看完文耀的信件,示意段雲奕斟茶,「請詩霄稍待片刻。」

  「誰要來?」

  「蘇將軍等人。」

  文鳶捧起茶杯輕抿半口,聽到她的回答,很快想通其中變化。

  議事決斷之地已經從西營軍營帳改為太守府,或者說,太子殿下的居所——看來太子隨軍征戰的決定不僅助推了軍事上的勝利,還完成收攏實權的第一步,遠比父親所預料的更加成功。

  待蘇亭山父子和幾位重要將領趕到,文鳶主動向他們簡要複述一遍文耀信件所說的內容。

  「家父的建議是率先駁斥蕭鋒晟掌權的正當性,將其摁在弒兄篡位的恥辱柱上。至於彭廣奉此人,勾結外敵、囚禁皇妃,自然不是合作對象,但他一定會配合我方對蕭鋒晟形成夾擊之勢。」

  蘇亭山聽完,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心中確實頗為輕視的。

  文官就是文官,拘泥於道德仁義,把對手設想得理所應當。

  「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換言之,彭廣奉可以是盟友,蕭鋒晟亦然。」聽到有人提出不同意見,文鳶並不畏怯於這些武官的氣場,繼續抒發觀點,「可是胤朝上下皆知彭廣奉的所作所為,此等奸佞小人與之合作,不僅需要擔心他背後捅刀子,還會影響殿下的名望聲譽,弊大於利。」

  聽到小姑娘嬌聲細氣的反駁,幾位將領忍不住低聲笑了笑。

  他們當然知道她是文太守膝下嫡長女,只是她的年紀太小,又是細皮嫩肉的女兒家,著實讓人無法嚴肅看待。

  文鳶微微皺眉,還沒說什麼,蕭鸞玉卻是敲了敲桌子,頷首道,「看來王副將、任副將兩位另有想法,不如開口與我說說。」

  西營軍這邊的人均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點名,兩人嘴邊的笑容立即僵住,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末將暫無拙見。」

  「殿下,依末將所言,聯合蕭鋒晟、針對彭廣奉才是利大於弊。」竟是完全相反的結論,文鳶提起精神,傾聽對方的分析。

  「要說聲望名譽,不論蕭鋒晟還是彭廣奉均是遭人詬病,前者弒兄篡位,後者勾結外敵,談不上孰優孰劣,但蕭鋒晟與太子殿下終歸是一家血脈,必然先清掃外敵,再由蕭家人角逐勝者。」

  「聽起來像是你把我當做押注的棋子。」

  王象對上蕭鸞玉似笑非笑的眼神,訕訕一笑,「末將,末將口不擇言,還望殿下見諒。」

  她沒有糾結這點小問題,轉頭看向文鳶,「詩霄可有反駁之語?」

  「當然有。既然這位將軍也說蕭鋒晟和殿下乃是一家人,前者已然另立正統,與太子殿下水火不容,哪有商談合作的餘地?」

  「此言差矣,所謂正統並非絕對死板,歷史上早有叔侄繼位的先例。只要蕭鋒晟肯拿出誠意,承認太子殿下的東宮之位,哪怕只是表面合作、事後翻臉,也不會影響我們的短期目的。」

  「閣下所言同樣是對蕭鋒晟抱有樂觀的看法,倘若他不肯承認又該如何?」文鳶面對諸多將領的注視,不僅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思路愈發清晰,「與蕭鋒晟合作,我們要退步忍讓;與彭廣奉合作,甚至不算合作,因為蕭鋒晟勢力範圍最大,他得知我們從南向北討伐,必然會趁機反撲,從另一個方向撕開口子。」

  她一下說到關鍵上,令王象無可反駁。

  蘇亭山倒是有話可說,但是他自認和文鳶不是一個級別,就算是互嗆,也該是蕭鸞玉來嗆他,所以他暫時不打算接話。

  蘇鳴淵則是悶頭飲茶,時而借著飲茶的動作悄悄看向主座上的她。

  誰知她恰好也看向他的位置,輕挑眉尾,朗聲道,「我看蘇小將軍欲言又止,似乎也有想法?」

  這是兩個半月來,她第一次主動和他說話。

  他的心跳瞬間慢了半拍,略顯無措地放下茶杯,快速整理好思緒,「……末將愚見,蕭鋒晟坐擁三州十八城,還有京城南北兩支禁衛軍在手。一旦我們率兵開戰,他必然會把我們視為首要敵人,集中最大力量包圍全州、熙州,我們的勝算不高。」

  蘇鳴淵善用兵而不善權謀,他的話糙理不糙,就是敵我力量的差距較大,應當暫避鋒芒。

  文鳶沉吟片刻,暫未想到反駁的切入點,倒是萬夢年突然出聲向蕭鸞玉請示,「殿下,屬下所想與蘇小將軍略有不同,不知能否表述一二。」

  「你說。」

  「既然我們不能直接對上蕭鋒晟,確實需要表面上的合作。」他給段雲奕遞了個眼神,把桌上的地圖拉開展示給眾人,「諸位請看,彭廣奉位於宣州,地處胤朝西北,而全州地處西南,與之相隔酈州。」

  文鳶對此表示疑惑,「我們要針對彭廣奉,必然要穿行酈州,何必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自是為了第二步的計劃。」萬夢年與蕭鸞玉對視一眼,淺笑道,「太子殿下提到過三十六計中有一計名曰『假道伐虢』,我們大可假借合作之名,請求蕭鋒晟開放酈州關口,允許我軍進入,從而趁其不備,吞併酈州。」

  「假道伐虢指的是兩大國交戰,我方假裝借道,先殺敵對之大國,再反包途經之小國。」蘇鳴淵緊接著反駁,「如今局勢完全相反,我們借道酈州、實則吞併的做法,很可能弄巧成拙。」

  「先前蘇將軍指點殿下莫要紙上談兵,怎地蘇小將軍反倒變得拘泥迂腐了?」這句反問直接把蘇鳴淵懟得啞口無言,再看萬夢年仍是淺笑淡然的神情,身穿一套天青色圓領長袍,任誰看了都認為這是斯文有禮的讀書人,完全沒有初見時謹慎不安的怯弱之相。

  他就像是她的影子,日夜陪伴在她的左右,就連氣質性格也有幾分相像,令他嫉妒得牙痒痒。

  「原來這就是太子殿下謀劃的計策?」

  蘇亭山終於說話了,畢竟親兒子已經被人壓了一頭,他再不說話就讓一個小小的近侍占盡了風頭。

  蕭鸞玉哪裡不知道他心裡的官架子,啞然失笑道,「蘇將軍多想了,這不是我所想的計策,我只不過提了一句『假道伐虢』,他便自行尋找史書典故用以佐證。」

  蘇亭山胸口一哽,看向身前這名少年,「『假道伐虢』出自何處?」

  「回蘇將軍,出自左丘明所著《左傳》,具體史實發生於魯僖公五年。」萬夢年回答得行雲流水,讓人挑不出毛病,也讓他們不再小瞧太子近侍。

  「……少壯好讀書,自是萬幸之幸。」蘇亭山臉色彆扭地誇了一句,轉而試探蕭鸞玉的想法,「那麼殿下對此又有何見解?」

  「自然是來一招『假道伐虢』。」

  「你不是說隨口一提……」

  「再來一招『暗度陳倉』,示敵以動,利其靜。」

  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人摸不著頭腦,哪怕是最為了解她的萬夢年,一時半會也揣測不出真意。

  蘇亭山暗中握緊拳頭,不想承認自己竟然聽不懂一個小姑娘的謀略,最後還是蘇鳴淵主動詢問,「請殿下明示,此處的敵人是指?」

  「彭廣奉。」蕭鸞玉舉杯飲茶,又說,「酈州地廣,全州和熙州均與其接壤,我們正好也有西營軍和驃騎軍兩路軍隊,大可來一套連環計。計成,酈州為我吞併,彭廣奉斃於刀下,外敵不戰而返,一舉三得。」

  不管是文耀所顧忌的聲望名譽,還是蘇鳴淵認為的力量差距,這些擺在明面上的東西,對她而言都是可以用來迷惑對手的煙霧,是她用來預測敵人動向的輔助條件,而不是掣肘她做出決策的因素。

  真正讓她苦苦思考的只有兩個問題——她手裡有多少棋子可用,以及敵人有多少種應對之策。

  雖然她在人前故作輕鬆,引導他們各抒己見,順帶氣一氣蘇亭山這個老賊,但是她早已為此冥思苦想了數個日夜,不斷推測又推翻自己的想法,方才琢磨出這麼一個還算穩妥的計策。

  不過,看蘇老狗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又把他的官架子壓了下去。「蘇將軍可有補充?」

  「……沒有,殿下當真是少年英才。」蘇亭山說著自己不想承認的實話,心裡比吃了蒼蠅還難受,很快拱手行禮道,「既然殿下已有計策,剩下的就由我等全力備戰,靜待時機。末將先行告辭。」

  「那就請夢年代我送一送蘇將軍。」

  蘇亭山一走,西營軍這些將領也紛紛起身告退。

  蕭鸞玉轉頭一看,段雲奕還擱那自言自語什麼彭廣奉和蕭鋒晟。

  「你也要給我獻上一計?」

  「我,我倒是想。」他突然被她打斷思路,只得塌下肩膀懊惱地說,「我看夢年往前邊一站就開始滔滔不絕的模樣著實羨慕,所以也想聽懂你們在說些什麼。」

  搞了半天他聽都聽不懂,蕭鸞玉哭笑不得拍拍他的手臂,「你做好你能做的事就行。」

  「……屬下明白了。」

  她起身往外走,文鳶也亦步亦趨跟著,「殿下,您今日所說的,能否允許我寫信轉述家父?」

  「當然可以,不過這些只是粗略的想法,若是令尊發現不妥之處,還請及時轉告我。」 她謙虛求教的態度讓文鳶愈發佩服,正打算再追問些細節,卻隱約聽見前方迴廊里,兩位氣質各異的少年在低聲交談。

  「……你該放棄了……」

  「……輪不到你教我做事……」

  文鳶咽了咽唾沫,怎麼這兩人的語氣針鋒相對、宛若仇敵?

  她悄悄打量蕭鸞玉,發現她僅是皺了下眉,並未主動走過去打斷他們的對話。

  所幸他們的交談很快結束,萬夢年餘光瞥見她,立即掐斷話頭,急步回到她的身邊。

  「殿下,蘇將軍等人已經駕馬離去,蘇小將軍似乎有事找您。」

  他在她面前向來是實話實說,不會因為一己之私而耍心眼。

  蕭鸞玉淡淡應了聲,抬眸看向走來的少年,「你有何事?」

  「太守府居於崇城中央,驃騎軍校場位於城郊北嶺,末將已是許久未曾請見殿下。」第一句就暗戳戳地抱怨兩人如今相隔太遠,她很少召見他。

  看來今天她主動和他說話,又讓他興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你不怕受罰,隨時可以來太守府。」

  前半句被蘇鳴淵忽略了,他只聽到後半句。

  「有殿下應允,末將必然時常拜訪。」他隨口說了句胡話,發現她也沒有像曾經那般不耐煩,忍不住試探道,「驃騎軍的招募時間持續七日,不知您打算何時前來挑選近侍?」

  「我聽你安排。」

  簡短的五個字就像是巨大的煙花在蘇鳴淵的腦海里綻開,讓他不爭氣地勾起嘴角,又連忙壓了下去。

  「那,那就等我安排?」

  「好。」

  「末將明天把名單拿來……」

  「之前不是送來了?」

  「那個,那個是簡略名單。」他盡力捋順自己的舌頭,終於把話說清楚了,「我手底下這些人擅長什麼、性格如何,我最是清楚,不如我親自過來跟您商量商量,免得您再費心思訓導……您看,可以嗎?」

  她對上他暗含祈求的目光,淡笑道,「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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