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爆炸、倒塌，崩潰的街道，人聲的喧譁與刺耳的悲鳴，夾雜於海風之中的腐臭，更有散不去的血腥氣息。
仿佛是為了撫平此刻的傷痛，早些蔚藍無垠的萬里晴空，此刻也被滾滾陰雲所覆蓋，遙遠雲霄傳來的陣陣悶雷震響，仿佛預兆著這座年曆悠久的城邦，即將迎來更加殘酷的浩劫。
「嗯～……這可真是個好天氣。」
一名服裝染血，脖頸佩戴頸環的年輕男性，此刻正滿臉歡喜地佇立於無名高塔的頂端，他站立於沒有圍欄防護的外塔邊沿，傾聽並感受著掠過身軀的勁風，如此危險的處境，他卻心曠神怡地張開雙臂，滿臉陶醉地享受著此刻混亂的都市。
「你不這麼覺得嗎？」
男人神情悠然地轉過頭來，望向端坐於高塔內部的石椅上，身材高挑曼妙，媚眼如絲有如高雅美婦姿態的成熟女性。
對於男人的提問，她只是輕輕抿笑，隨後便從那石椅上悠然起身，被黑色禮服包裹的曼妙身材在紗裙飄搖間若隱若現，神秘且嫵媚的氣質加之那完美無瑕的傲人身材，恐怕沒有男人能在她面前安然自若。
「布萊特。」女子櫻紅的柔唇輕啟，那嫵媚的聲線夾雜著某種不真切的空靈，仿佛能操控人心一般，朦朧卻又虛幻。
她姿態優雅地邁動修長豐盈的飽滿玉足，隨著禮裙的裙邊搖曳，隱約可見那兩條被透肉黑絲裹緊的蓮足，恰到好處的肉感與精妙煽情的曲線，仿佛女子全身都只為撩撥欲望而誕生。
女子姿態優雅地站在了男人的身後，雙方僅有那半人高的護欄遮擋，被稱之為布萊特的男人，甚至能聞嗅到女子身上瀰漫的甜蜜花香。
然而，即便擁有風情萬種的嫵媚容貌，以及傲人驚艷的非凡身段，布萊特也沒有半點動搖，那對漆黑的瞳孔，甚至沒有倒映出女子的身影，維持那副燦爛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問道：「怎麼了？」
「你開心嗎？」
「一般般？」輕歪著腦袋，布萊特保持著毛骨悚然的笑意回應，那無光的瞳孔凝視著同樣回以淺笑的莉潔·柯汀。
在片刻的沉默後，他詢問道：「數量達標了？」
「勉勉強強吧。」莉潔輕輕地點了點頭，她那暗金色的雙瞳越過布萊特，眺望腳下的街區。
混亂、無序，用血與髒污繪製成的褻瀆光景，四散零落的肢體殘骸，被梟首零落的首級，又或是被擊碎、斬斷的身體缺口，以及散發著異味的內臟，即便是站在百米之上的高塔，兩人依舊能嗅聞到這股不快的臭味。
而在這副宛若地獄般的圖景中飾演角色的演員，除了那些面容呆滯，勉強維持著生物外形的活屍怪物，就只有僥倖躲過最初的災害，還能勉強在城市中狼狽逃竄、與活屍們戰鬥的人。
「雖說是群小魚小蝦，但畢竟有不少傭兵出身，戰鬥嗅覺還算靈敏。比起剛開始的感染率，現在只剩四分之一不到。」莉潔語氣溫柔地講解著，並將右手緩緩伸出欄杆外，如青蔥般纖長玉凝的食指指尖逐漸浮現出亮紫色的魔力光芒，在這股魔力氣息的支配下，原本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活屍們，全都忽然駐足原地，好似石化般不再動彈。
隨著莉潔輕輕地朝某處伸手遙指，它們就像接收了指令的機械，不約而同地將腦袋轉向遠方的街角，隨著一陣惹人不快的低喃聲，它們成群結隊地，並行著朝向那個地方散漫移動，隱隱約約匯聚成一支浩浩蕩蕩的活屍集團。
帶著點評似的口吻，莉潔語氣略感遺憾地道：「雖說目的達成了，但人手的補充還差了許多。那些負隅頑抗的孩子，也在削減新人偶的數量，這樣繼續下去，會達不到博士的指標哦。」
提前將埋種好的病毒設置在城中，在關鍵時刻引爆它們，將災厄的病毒基因在城中擴散，把魔力抗性低下的人類或異族侵蝕，變成受人支配的活屍。
雖然計劃內容很簡潔，但實行起來卻並不容易，畢竟這類轉變的活屍極難控制，早期戰力還不如正常用新鮮屍體病變轉化，甚至可能出現依靠意志力強撐的人……但優勢也很明顯，其優秀的快速擴散特性，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災害覆蓋至整個城邦。
最重要的是，若是感染病情的人，在病發期間被活活打死，也能間接性觸發屍變的效果。
只要不是屍體被破壞得太過徹底，那就能在死亡一段時間之後，使無主的肉體從黃泉歸來，化作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
「那種臭老頭，放著不管也沒事，反正都有那麼多手下了，少一些也沒問題。」布萊特倒是顯得很無所謂，對於這類話題不感興趣的他，伸手打斷了莉潔接下來的話，興致勃勃地說道：「比起這些，那些還在掙扎抵抗的人里，有好幾個我們的實驗工具吧，要不去回收一下？」
「布萊特，你只是想去打架吧？」莉潔抿笑著雙手環抱胸口，將本就傲人挺拔的兩團藏於禮裙下方的軟峰撐顯得更為突出，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她並沒有對布萊特的消極怠工進行指責，反而展露包容溫柔兼具的微笑：「我並沒有收到約束你的指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不過，最好不要傷到『合作夥伴』的人哦。」
「我也不樂意和那種瘋女人打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布萊特的表情變得有些嫌棄，他看向在一旁似是在思考的莉潔，詢問道：「不能先把一部分的屍體，存進你的領域裡面嗎？」
「如果布萊特弟弟，願意保護頻繁開啟領域，從而魔力消耗巨大的人家，那也不是不行哦。」
莉潔笑吟吟地回答，直接把布萊特給說啞火了，過了好一會，他才攤手無奈道：「讓我擔任護衛工作，還不如把我殺了。」
「是吧？所以沒辦法呢。」莉潔也不強迫布萊特，態度依舊優雅：「而且，如果魔力低下的話，對活屍的操控、以及病毒的侵蝕效率的精度，都會有所影響，所以也不能拜託屍鬼們保護我呢。」
「唔……那些帶過來的教徒呢？還有那個被當作棋子利用，倒戈到這邊的笨蛋警察。」布萊特就像為了尋求監護人的許可，而絞盡腦汁提出想法似的。
然而，莉潔卻仍是搖了搖頭，笑盈盈地說道：「你忘了嗎？他們還在跟兩位世界遺物持有者，賭上性命地殊死作戰呢。」
「嘖……」
布萊特不悅地咋舌，神態也變得鬱悶起來——誠然，若是他親自出手，經歷被大量火力壓制與圍剿的漫長消耗戰的寧鳴羽和雲燕，對上布萊特也只有逃走這一條路可走，若是硬碰硬，恐怕兩人加起來也不是布萊特的對手。
「你也知道，那兩人不能直接收拾乾淨，所以才拐彎抹角地用教徒去壓制。」
「嘖，所以我才說，提前準備好幾個野獸籠子，把她們關起來不就行了。」
「事情可沒那麼簡單。」莉潔縴手輕晃，一柄印錄飛蛾蝶羽的精巧摺扇便被她握於手心，用它輕輕地敲了敲布萊特的腦袋，莞爾道：「你忘了自己前不久做好的籠子和劇場，被實驗體拆個稀爛的事了嗎？」
「哦？說起來。」提到朱璃的事跡，布萊特似乎又恢復了精神，好奇地問道：「任務開始之前，明明說那個實驗體的數據普普通通，捕獲任務也是一次完成，怎麼後面會變得這麼狼狽？」
「嗯……」莉潔張開摺扇遮掩她傾城的美貌，隨著那雙媚眼狐媚的睫毛輕顫，莉潔用上一副古怪的語氣和口吻回應：「只是事先調查還不夠充分，但那也不是壞事，具體的原因『博士』已經在調查了。畢竟『紋』已經順利地種植在她身上，她不可能從這股控制下逃離，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開花的時刻便好。除此之外，她的那股力量也能被我們利用……就像現在這樣，把她設計引入局內，再借她的刀，殺想殺的人。」
「……」布萊特沒有回應，而是帶著有些琢磨不透的笑容，眯起眼睛盯向莉潔。
而在這道仿佛想要洞穿人心的目光之下，莉潔也只是露出溫柔的微笑，似是想要掩蓋某種藏匿於更深處的事。
「能夠察覺到她們的到來，然後找準時間節點引爆病毒攜帶者，真的只是依靠『定位器』嗎？」
半晌，無言博弈的二人，由布萊特的率先開口而敗下陣來。
面對布萊特的詢問，莉潔只是抿嘴一笑，不再回應他的詢問，而是將目光望向了遠處被巨大圍牆包裹起來，被譽為『大監獄』的建築物，語氣輕鬆地說道：「除去那些設法出海或乘坐飛行工具逃難喪命的孩子，大部分都在往大監獄的方向靠攏，看來是想依靠防守方便防守的地形，在那裡打消耗戰吧。」
「不過，那裡可是病毒實驗基地的本體，大監牢里的囚犯，可全部都是病毒基因的攜帶者。為了防止囚犯衝出牢獄，進到關卡里傷人，裡面估計正鬧得不可開交吧。」說到這，莉潔撇過腦袋，笑盈盈地說道：「你若是想，可以去那裡玩玩，正好也能順便保護一下我們的實驗工具，對吧？」
「哦？」布萊特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就不怕我一個失手，把人給殺乾淨了？」
「這方面就希望你克制一下了。」莉潔抿嘴輕笑，好似銀月微彎的眼眸蕩漾著不祥的惡意：「除了特定人員以外，你處理乾淨也沒問題哦，畢竟，本來就是要作為屍鬼處理的嘛。」
望著布萊特明顯起興致的臉，莉潔又語氣溫柔地補充道：「只要你沒有傷害到提前關照過的幾個目標，其他的人隨你怎麼處置都行，博士那裡我也會去求情，說是我命令你去幫忙的……這樣，就不用擔心會被懲罰了吧？」
「不錯，這可真是個好提議。」布萊特伸手扣了扣脖子的頸環，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整個人都躍躍欲試起來，就像是著急出門散步的獵狗，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悅的狂氣。
「那麼…護衛工作到此結束，布萊特·阿比斯，為了獲取更多實驗用的人手，現在就請你前往大監獄的位置，將負隅頑抗的殘存人員清理乾淨吧。當然，可別忘了不能對特定人員出手的約定，否則會吃苦頭的哦？」
「嘻……」布萊特的嘴角早已壓抑不住地揚起，甚至為了抑制表情的興奮，他還需要用一隻手捂著臉，來按耐自己的狂氣，當莉潔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身體便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原本立足的小小空間，也更是在瞬間龜裂爆碎出無數細小的磚石碎屑。
目送那滿是狂氣的身影從百米高空落到地面後，猶如鬼魅般消失於城鎮的房屋巷道之中，莉潔曼妙的身軀便輕輕搖曳，人也重新坐回了石椅之上，黑絲透肉包裹的豐盈肉足搭起誘人的二郎腿，顯露出其優雅且從容的態度。
【莉潔·柯汀。】
像是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莉潔的耳畔忽然浮現出古老且滄桑的悠長迴響，那聲音絕非是人類或生物的言語，組成起來的文字也並非任何知性生物能駕馭並理解的存在，更像是天空藏匿於陰雲深處的滾滾驚雷，又或是海嘯巨浪翻湧時的潮湧音浪。
當這股聲音響起的瞬間，原先耳畔呼嘯的風聲、遠端人類的哀嚎、活屍的低吟，凝於空氣之中的腐臭與血腥味，都在這一瞬盡數消散，對於此刻的莉潔而言，她就仿佛在與自然概念的具現對話一般。
「弗萊徹尊貴的『城主』大人，可是有什麼計劃外的變故？」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從容不迫，甚至沒有影響到她的優雅的氣質半分。
很快，少女面前的虛空深處，朦朧地浮現出一具人形——人形仿佛是由無數不安定的線條組成，那些線條就像是極其微小縝密的無數暗紅色雷光，在外力的拼湊中維持著擬似人型的輪廓，散發出一股力量與厚重的波動與氣場。
【汝等的願望，不會實現。】
「您在說什麼呢？」
仿佛是編織蛛網，將獵物捕獲並準備蠶食——此刻的莉潔也同樣散發著無法忽視的氛圍，那從容不迫的笑意深處隱喻著離經叛道的黑暗。
面對眼前毒蠍心腸的絕美婦人，被稱之為「城主」的人形姿態則是在些許的沉默後，從半空緩緩地落到了地上，伴隨著身旁細密的雷聲閃爍，祂走到一旁的石椅邊上，與莉潔對坐。
【創造出此等技術的人物，是個逸才。】人形緩緩伸出手掌，那看似虛幻朦朧，實則是無數暗紅色雷光在凝聚閃爍、隨後消散退卻，但比起祂聲音中充斥的厚重與力量，這些雷光卻顯得有幾分「死氣」，就像在一具健康的身體上寄生並吸食營養，直到牽扯至全身的惡性腫瘤。
「我會如實向他傳達您的想法。」
【如果能渡過此劫，吾將親自過去述說此事，並湮滅他生魂五魄。】
「呼呼……這不是我們盟約的條例之一嗎？」面對眼前存在直言不諱的威脅，莉潔抿嘴輕笑：「我們提供能讓您在世間行走的方法，您向我們提供錢財與力量。」
【小丫頭，卸磨殺驢之事既然敢做，也該做好承擔背叛的代價。】
「您說的話，人家不太理解呢。」理解將目光眺望遠方，那是一處好似經歷了恐怖襲擊之後，整個街道都陷入火海的市區：「將城鎮中的市民作為養料，一部分提供給教團作為新生力量，另一部分則提供給您來增加退鱗的成功率，何來背叛一說呢？」
【哼…侵蝕這幅身軀的毒，與那些屍鬼邪祟造物同源……汝等目的，不正是想趁吾退鱗虛弱之際，趁虛而入意圖將吾蠶食，把吾化作無理智之獸？】
「但病毒殺不死您，甚至不會影響您的退鱗儀式，不是嗎？」既然話已經挑明，莉潔也不再掩飾，面對眼前的雷電人形赤裸裸的殺意，她淡然回應：「世間總有意外，教團也不過以防萬一，出此下策作為避免失去您力量的手段。」
「病毒不會影響您的身軀，更不會污染您的靈魂，不過只是讓您那磅礴的雷光纏繞死氣，以及在您意外死亡時，可以將您作為活屍延續契約的保險罷了，您本身只會重新歸於『無法現世者』的一員，絕不會被任何人所利用，不是嗎？」
【呵……汝等此時不正是在利用吾，想要竊取吾的雷光之力？】
「城主大人，我解釋過了，這不過是保險之一。」
【荒謬。】
宛若古老歲月的雷霆曾震徹九霄，被纏繞上破敗死氣的恆古的雷光於莉潔的眼前迸發，恐怖駭人的熱量仿佛是被點燃引信後炸裂的高當量核彈，莉潔那溫婉的笑容只持續一瞬，接著便被恐怖的高溫瞬間氣化——不僅如此，那宛若人型核彈的具現化並沒有就此停息，反而像是要宣洩自己心中的怨恨與憤怒，以祂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出恐怖的雷霆高溫。
維持著球體向外緩慢擴散的雷光在城市上空顯眼地具現，無情地摧毀著範圍內的一切，湮滅被雷光所及之處的所有事物——當雷光消散，並於空中重新凝聚出人形的朦朧輪廓之際，半徑數百米以內的一切都已化作一片焦土，富有歷史氣息的弗萊徹的城邦中央附近，留下一道宛若天雷降世般的顯眼溝壑。
當第一滴雨落下時，祂抬頭向空中張望，蒼穹之上的陰暗雷雲涌動著純粹的雷光，熾白色的火焰照耀著昏暗破敗的城邦。
零散的雨露集中著、簇擁著，很快化作模糊視線的雷陣雨，祂低垂目光，將視線落在地面那黝黑焦臭，岩壁石磚都被融化的深坑。
在那裡，身材窈窕的黑禮裙美婦，此時正從容不迫地端坐在災難的正中央，她的身旁甚至擺好了空著的桌椅，小圓桌上還精心布置了兩人份的糕點，甚至特地多準備一副升起藹藹白霧，裝有紅茶的精緻茶器。
面對立於高空之中的那具宛若神明似的雷光身軀，擁有傾城之貌的女子沒有恐懼，更沒有被殺害的憤怒，只是一如既往地那樣，朝祂投去溫和笑意。
【汝的靈魂，連『雷霆』也無法捕捉。】
良久，那古老的聲音之中，傳來了些許不快的宣告。莉潔則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禮貌回應：「妾身好運，持有一些大人物的恩賜罷了…」
【恩賜？那種東西，只是詛咒，你終有一天會被它所吞噬。】
「呵呵……」注視著緩緩從空中落下的雷光人型，莉潔優雅地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地提裙致意後，笑顏道：「您消氣了嗎？」
【……】
那道雷光沉默著，無言地凝視著莉潔——又或者更遠，凝視著位於莉潔身後更遠的某物。
最後，祂向莉潔，提出了一個疑問。
【做到這種地步，汝不後悔？】
「您見過無數投身於信仰之中湮滅、消散過的靈魂，不是嗎？」
【……】
面對莉潔那沒有半分遲疑的迅速回答，雷光的化身總算無言，似乎不想再與莉潔有所往來，祂沉默地轉過身去，身形也在逐漸變得淡漠、潰散。
然而，這一次卻是莉潔主動開口，勸住了即將離開的雷光身軀。
「您有設想過，自身的死亡嗎？」
【……不曾。】
「為什麼呢？」
【人類，無法殺死規則。】
……
……
城市正中央出現宛若飛彈爆炸的景色，城裡的許多人自然都看到了。
人們都會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敬而遠之，在安全的範圍內試探其本體真相，這既是人類的好奇心，也是面對未知威脅時應該持有的敬畏態度。
在城市之中戰鬥和奔走的寧鳴羽，在發現這一現狀之後，原本想立即前往那處場所——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種被開闢出來的空曠場所，很適合她現在作為戰場使用。
正如莉潔與布萊特對話中所透露的情報一樣，她被某教教徒們持有精銳的武裝摺磨了很久，哪怕是擁有「玄羽·靈烏」的凱羽裝甲，在面對能以連發速射打出狙擊槍威力的穿甲彈，甚至是電磁炮圍剿的狀況下，她也無法順利從包圍網中脫困。
雖然布萊特說著是意外撞見，但寧鳴羽感覺他肯定是蓄謀已久，這些邪教徒並不會與她積極地在正面戰場相互對抗，而是會非常噁心地與她保持一個相對距離，彼此之間相互照應著發動攻擊和進行掩護，光是想要從這十幾多號人中擊斃其中一個，她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一頭撞進好幾發電磁炮凝聚集合起來的電磁脈衝的電漿里，但只有這樣，才可能擊斃這些教徒中的一人——甚至可能不是擊斃，而是勉強擊傷。
「可惡…我本以為朱璃前輩的魔導科技已經夠詭異了，怎麼這些人的裝備，比她的還要誇張……」
裝備已經滿是刮痕與凹坑的凱羽，寧鳴羽狼狽地通過房屋作為掩體四處躲藏，然而敵人仿佛能精準發現她的位置，就像是遊戲中開啟了透牆外掛，哪怕是直接把牆壁轟碎，也要持續給她施加壓力造成打擊。
曾經也說過，作為手機的進化型號，用來應對突發情況的魔導終端，能夠小幅度張開一定程度的屏障來保護持有者，抵擋外界的物理、魔法衝擊。
然而寧鳴羽面對的敵人，則像是魔導終端經過好幾代之後的進化型，僅僅依靠她手裡的武裝，甚至很難擊破教徒們的防禦。
至於這些教徒手裡的其他武裝，以寧鳴羽的眼光來看的話——
「可惡，這根本就是用弓箭和石頭小刀，跟全副武裝的實彈士兵隊伍交戰……！」
重裝的防禦力雖然能扛下去，但是因火力無法突圍，如果換成輕裝的話，意外接彈兩次就可能會受到重傷。
能堅持幾個小時，寧鳴羽完全是依靠「玄羽·靈烏」的凱羽裝甲的優秀性能在周旋，儘管教徒也有外形酷似圓盤，能踩在上邊協助滯空與飛行的古怪道具，但機動性上依舊差她一截，所以寧鳴羽才能堅持下去……但火力還是防禦力，卻始終無法讓她突破這種高機動的包圍網。
雖然難以啟齒，但在沒有人幫助的現如今，寧鳴羽此時能做的，只有在包圍網中尋找對方的破綻，一點點瓦解對方的攻勢——換而言之，就是耐力與意志力的對抗。
只不過，被壓著打了幾個小時，任誰恐怕都有脾氣，更別說還是以高機動和火力壓制自豪的寧鳴羽，在優勢領域被人拿捏，實屬讓她憋了一肚子悶氣。
不過，該怪誰呢？
欒青檸——是她自己想來救的，如果能對已經認識，稱得上是朋友的人見死不救，她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小七——平日正經乖巧的小七，此時此刻查無音訊，估計和她一樣遭遇了危險，又怎麼可能怪她呢。
朱璃——這個不靠譜的前輩，雖然一進弗萊徹沒多久就跑不見了，但也多虧了她，才能找到從關卡進來的方法。
所以思來想去，能夠責怪的人……
「這個該死的大新聞，就算他們想攔，我也一定要發出去——」
少女那咬牙切齒的抱怨，在陰雨飄搖弗萊徹暴躁地響起，甚至隱隱蓋過那翻湧驚響的天雷——但很快，就淹沒在電磁光束槍電漿那洶湧而至的攻勢之下，沒了動靜。
……
……
「什麼聲音？……」
另一處戰場，雲燕過得也不算很舒服，相比於寧鳴羽「玄羽·靈烏」的防禦力和重火力，她的「輕羽·飛燕」更為突出尖兵突襲與機動能力。
按理來說，她是能夠突破敵人的層層包圍，甚至依靠高機動的優越性將他們甩開才對。
然而，在面對知根知底，背叛了她的同僚男人面前，她所有的行動方式都會早一步被預料，提前使用重火力壓制她的活動範圍，如果她想逃走，那就只能冒著受重傷的風險。
為了打開局面，雲燕曾經意圖使用暗器等手段，從遠距離制服，又或是擊斃那個叛徒……可那傢伙顯然早有自己會被盯上的可能性，早就拿上那些教徒的裝備，從物理到魔法應對手段一應俱全。
就連「玄羽·靈烏」都顯得羸弱的火力，「輕羽·飛燕」就更不可能造成損傷了。
「飛燕！現在還來得及，把你的世界遺物交出來，我還能念及舊情，饒你一命！」
「吵死了！」
回應對方的是一梭子火舌子彈，然而擊中男人身外的屏障上，也只不過使其濺起幾分漣漪。
不過雲燕這麼倔強，對男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誠然，飛燕短時間拿他們毫無辦法，但他也因為飛燕的高機動性，不得不小心她的一舉一動，需要全神貫注集中精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雲燕從包圍網裡放了出去。
「現在的狀況不是你一個人能應付的！這已經不是你這麼個臥底能左右的局面，還不如識趣點，保下自己的小命離開。」
「誰會聽幫凶的說辭啊，蠢貨！」
相比於寧鳴羽那邊死氣沉沉，壓抑到極致後咆哮出來的抱怨，這邊則更為活躍不少……畢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不知嚴肅還是抽象的吵嘴對罵，男人也是從早期對雲燕的鄙夷、到中期的驚訝，再到此時的好言相勸。
顯然，久久沒能拿下雲燕，讓他急得不行，也害怕自己會被卸磨殺驢。
儘管這些邪教徒依舊聽從他的命令，會精準無誤地遵從他的每個指示，但他們偶爾投望過來好似看待死人那般冰冷的瞳孔，已經讓他在心中膽寒，盤算起其他骯髒的算盤了。
像是為了掩蓋心中的恐懼，男人惱羞成怒的咆哮，在弗萊徹的上空迴響。
「等我抓住你，你就死定了！」
……
……
「獵犬……躲進地下通道，不行嗎？」
比起被邪教徒以精銳武器糾纏折磨，被迫拉進消耗戰里的寧鳴羽和雲燕，欒青檸和獵犬的環境，則要稍微安逸那麼一些。
只不過，比起寧鳴羽和凌雲燕的職業素養，平民出身的欒青檸這幾個小時內連跑帶逃的漫長經歷，看起來就沒有那麼精神了。
甚至因為長時間不間斷地使用異能，本就對異能控制生疏的她，此時在巨大的體能消耗下，原先紅潤精緻的臉頰變得一片蒼白，一雙明媚的碧綠色瞳孔也染上幾分渾濁。
若不是獵犬一直在旁邊帶領著她，偶爾讓她在安全的地段休息一會，或許欒青檸早就體力不支，昏迷過去了。
此時此刻，就連欒青檸說出來的話，聽起來都是有氣無力。
「不行！」雖然對於虛弱的欒青檸有些抱歉，但獵犬還是果斷拒絕了她的提議：「弗萊徹的地下通道內有整體不明的魔物，無論是魔力還是物理手段都無法奏效。再加上這種災難爆發，肯定有人逃亡地下，空間逼仄更加難以躲藏。」
「……但我覺得，現在也沒好到哪裡去……」
欒青檸有氣無力地小聲嘟囔，並將腦袋探出窗外。
幾十米的高空，能讓欒青檸更好地觀察到腳下街道的每個角落，骯髒的、血腥的、腐爛的、不堪入目的，難以直視的——僅僅只是這麼一條街道，就遠比曾經見到過的城市恐怖襲擊，要更為不祥的光景，欒青檸卻感覺自己已經有些熟悉，甚至是麻木。
「這也算成長嗎……」
將臉埋進臂膀，欒青檸有些沮喪地小聲嘟囔，並沒有讓身後忙著處理裝備的獵犬聽見。
就連欒青檸也記不清楚，她們這樣已經是第幾次休息，第幾次闖入別人家的住宅了——通過她的異能，她和獵犬能在高空處滯留或快速移動，但因為消耗頗大，每次都會破開防盜欄，闖進建築物的內部休息。
往往這個時候，就需要獵犬來挺身而出，解決那些聽見動靜飛撲上來的活屍。
最初，欒青檸還有些不安和內疚，認為這些人可能還有清醒過來的可能性。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光是保護自己就自顧不暇的她，也只能懷抱著歉意，配合獵犬的行動，一次又一次地闖入高樓居所，來尋找暫時的庇護。
只是，活屍們似乎能通過某種方法追蹤他們，她們無論逃到哪裡，都會仿佛拉火車似的聚集一大批屍鬼，成群結隊地湧入建築物內部，甚至還有在外面的牆體攀爬，堆成人牆意圖翻上來的狀況……也正因如此，她們尋找的休息點都是較高的，起碼從外邊無法輕易翻不上來的樓房。
不過，正如先前所說過的，欒青檸此時的消耗巨大，偶爾也會出現休息時間不足，卻也必須要離開的情況，真遇到這種危急時刻，就需要獵犬來挺身而出，背著欒青檸衝到街道上，又或是在樓宇屋頂處跳躍移動，直至欒青檸稍微恢復體能，使用異能一次性拉開距離為止。
所幸，因為區域裡的活屍都被聚集起來，當獵犬抱著欒青檸逃跑時，這些活屍會因為數量龐大，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從建築物內逃走，且因為它們莫名其中的特性，逃跑時的街道活屍數量會變得極其稀少。
否則，這倆人一個傭兵一個普通人，早就被活屍啃得一乾二淨也說不定。
「呼……真沉。」這會，獵犬似乎也處理好了屍體——簡單將原住民的屍體塞進無人的房間，再反鎖房門確保不會二度屍變從房間內衝出，以防萬一甚至要在門口堆放家具雜物來堵門，只有做完這一切，他才能放心地休息客廳。
剛做完善後工作的獵犬走回客廳，一眼就看見到癱軟在沙發上氣若遊絲的欒青檸，他也顧不得渾身的疲倦，連忙快步湊了上去，滿臉擔憂道：「欒小姐，你沒事吧？」
「唔…沒事…就是有些頭痛…還有頭暈……」雖然除此之外，還有全身仿佛散架似的酸疲，但欒青檸也不願讓對方過多擔憂，強撐著一抹蒼白笑容回應：「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獵犬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欒青檸，便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沿，向著窗外眺望，就見街道另一頭遠些的高樓房屋裡，大批大批的活屍正「湧出」建築物——那可是字面意義上的湧出，不光是從樓宇大門，還有大量從窗沿翻出、擠出來摔在地上的活屍，期間甚至還有被活活踩成爛泥肉塊的狀況出現，光是看著就讓人感到渾身不適。
「大概，有十多分鐘的時間，可以休息一下。」
「好的…謝謝。」
兩人說完後便沒再交流，空氣也逐漸變得尷尬起來——但幾分鐘後，欒青檸卻忍不住向獵犬，提出一個非常純粹的疑問。
「你為什麼，要幫我這麼多？」
「誒…？」儘管獵犬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但欒青檸卻還是忍不住，小聲說出心底的不安與困惑：「以你的實力，其實一個人逃的話，生存率會更高吧？現在配合我的步調一起行動，反而更危險不是嗎？」
「只要被那些怪物咬出一點傷口，就可能會變成怪物的一員……你的手槍子彈都用光了，接下來也只會更危險吧……你為什麼，做到這種地步？」
這是很合理的疑惑，甚至對於滿身憔悴，精神狀態極差的欒青檸來說，這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如果獵犬真的棄她不顧，那她肯定會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災難里。
倒不如說，在這種宛若天災的煉獄中，她們也不是多麼熟悉，又或是陪伴了多久的人。
為什麼他會，一直保護自己，戰鬥到現在呢？
欒青檸無法理解，或者說，此時身心極度疲倦的她，已經難以去動腦理解。
面對少女的困惑，少年似乎也顯得有些猶豫。但思索片刻後，他還是緩緩向眼前虛弱不安的少女，神色嚴肅地回答道：
「我不能放著你不管。」
更有不能讓你死的理由。
少年在心裡，如此補充道。
仿佛是為了撫平此刻的傷痛，早些蔚藍無垠的萬里晴空，此刻也被滾滾陰雲所覆蓋，遙遠雲霄傳來的陣陣悶雷震響，仿佛預兆著這座年曆悠久的城邦，即將迎來更加殘酷的浩劫。
「嗯～……這可真是個好天氣。」
一名服裝染血，脖頸佩戴頸環的年輕男性，此刻正滿臉歡喜地佇立於無名高塔的頂端，他站立於沒有圍欄防護的外塔邊沿，傾聽並感受著掠過身軀的勁風，如此危險的處境，他卻心曠神怡地張開雙臂，滿臉陶醉地享受著此刻混亂的都市。
「你不這麼覺得嗎？」
男人神情悠然地轉過頭來，望向端坐於高塔內部的石椅上，身材高挑曼妙，媚眼如絲有如高雅美婦姿態的成熟女性。
對於男人的提問，她只是輕輕抿笑，隨後便從那石椅上悠然起身，被黑色禮服包裹的曼妙身材在紗裙飄搖間若隱若現，神秘且嫵媚的氣質加之那完美無瑕的傲人身材，恐怕沒有男人能在她面前安然自若。
「布萊特。」女子櫻紅的柔唇輕啟，那嫵媚的聲線夾雜著某種不真切的空靈，仿佛能操控人心一般，朦朧卻又虛幻。
她姿態優雅地邁動修長豐盈的飽滿玉足，隨著禮裙的裙邊搖曳，隱約可見那兩條被透肉黑絲裹緊的蓮足，恰到好處的肉感與精妙煽情的曲線，仿佛女子全身都只為撩撥欲望而誕生。
女子姿態優雅地站在了男人的身後，雙方僅有那半人高的護欄遮擋，被稱之為布萊特的男人，甚至能聞嗅到女子身上瀰漫的甜蜜花香。
然而，即便擁有風情萬種的嫵媚容貌，以及傲人驚艷的非凡身段，布萊特也沒有半點動搖，那對漆黑的瞳孔，甚至沒有倒映出女子的身影，維持那副燦爛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問道：「怎麼了？」
「你開心嗎？」
「一般般？」輕歪著腦袋，布萊特保持著毛骨悚然的笑意回應，那無光的瞳孔凝視著同樣回以淺笑的莉潔·柯汀。
在片刻的沉默後，他詢問道：「數量達標了？」
「勉勉強強吧。」莉潔輕輕地點了點頭，她那暗金色的雙瞳越過布萊特，眺望腳下的街區。
混亂、無序，用血與髒污繪製成的褻瀆光景，四散零落的肢體殘骸，被梟首零落的首級，又或是被擊碎、斬斷的身體缺口，以及散發著異味的內臟，即便是站在百米之上的高塔，兩人依舊能嗅聞到這股不快的臭味。
而在這副宛若地獄般的圖景中飾演角色的演員，除了那些面容呆滯，勉強維持著生物外形的活屍怪物，就只有僥倖躲過最初的災害，還能勉強在城市中狼狽逃竄、與活屍們戰鬥的人。
「雖說是群小魚小蝦，但畢竟有不少傭兵出身，戰鬥嗅覺還算靈敏。比起剛開始的感染率，現在只剩四分之一不到。」莉潔語氣溫柔地講解著，並將右手緩緩伸出欄杆外，如青蔥般纖長玉凝的食指指尖逐漸浮現出亮紫色的魔力光芒，在這股魔力氣息的支配下，原本在街上漫無目的的活屍們，全都忽然駐足原地，好似石化般不再動彈。
隨著莉潔輕輕地朝某處伸手遙指，它們就像接收了指令的機械，不約而同地將腦袋轉向遠方的街角，隨著一陣惹人不快的低喃聲，它們成群結隊地，並行著朝向那個地方散漫移動，隱隱約約匯聚成一支浩浩蕩蕩的活屍集團。
帶著點評似的口吻，莉潔語氣略感遺憾地道：「雖說目的達成了，但人手的補充還差了許多。那些負隅頑抗的孩子，也在削減新人偶的數量，這樣繼續下去，會達不到博士的指標哦。」
提前將埋種好的病毒設置在城中，在關鍵時刻引爆它們，將災厄的病毒基因在城中擴散，把魔力抗性低下的人類或異族侵蝕，變成受人支配的活屍。
雖然計劃內容很簡潔，但實行起來卻並不容易，畢竟這類轉變的活屍極難控制，早期戰力還不如正常用新鮮屍體病變轉化，甚至可能出現依靠意志力強撐的人……但優勢也很明顯，其優秀的快速擴散特性，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將災害覆蓋至整個城邦。
最重要的是，若是感染病情的人，在病發期間被活活打死，也能間接性觸發屍變的效果。
只要不是屍體被破壞得太過徹底，那就能在死亡一段時間之後，使無主的肉體從黃泉歸來，化作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
「那種臭老頭，放著不管也沒事，反正都有那麼多手下了，少一些也沒問題。」布萊特倒是顯得很無所謂，對於這類話題不感興趣的他，伸手打斷了莉潔接下來的話，興致勃勃地說道：「比起這些，那些還在掙扎抵抗的人里，有好幾個我們的實驗工具吧，要不去回收一下？」
「布萊特，你只是想去打架吧？」莉潔抿笑著雙手環抱胸口，將本就傲人挺拔的兩團藏於禮裙下方的軟峰撐顯得更為突出，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她並沒有對布萊特的消極怠工進行指責，反而展露包容溫柔兼具的微笑：「我並沒有收到約束你的指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不過，最好不要傷到『合作夥伴』的人哦。」
「我也不樂意和那種瘋女人打架。」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布萊特的表情變得有些嫌棄，他看向在一旁似是在思考的莉潔，詢問道：「不能先把一部分的屍體，存進你的領域裡面嗎？」
「如果布萊特弟弟，願意保護頻繁開啟領域，從而魔力消耗巨大的人家，那也不是不行哦。」
莉潔笑吟吟地回答，直接把布萊特給說啞火了，過了好一會，他才攤手無奈道：「讓我擔任護衛工作，還不如把我殺了。」
「是吧？所以沒辦法呢。」莉潔也不強迫布萊特，態度依舊優雅：「而且，如果魔力低下的話，對活屍的操控、以及病毒的侵蝕效率的精度，都會有所影響，所以也不能拜託屍鬼們保護我呢。」
「唔……那些帶過來的教徒呢？還有那個被當作棋子利用，倒戈到這邊的笨蛋警察。」布萊特就像為了尋求監護人的許可，而絞盡腦汁提出想法似的。
然而，莉潔卻仍是搖了搖頭，笑盈盈地說道：「你忘了嗎？他們還在跟兩位世界遺物持有者，賭上性命地殊死作戰呢。」
「嘖……」
布萊特不悅地咋舌，神態也變得鬱悶起來——誠然，若是他親自出手，經歷被大量火力壓制與圍剿的漫長消耗戰的寧鳴羽和雲燕，對上布萊特也只有逃走這一條路可走，若是硬碰硬，恐怕兩人加起來也不是布萊特的對手。
「你也知道，那兩人不能直接收拾乾淨，所以才拐彎抹角地用教徒去壓制。」
「嘖，所以我才說，提前準備好幾個野獸籠子，把她們關起來不就行了。」
「事情可沒那麼簡單。」莉潔縴手輕晃，一柄印錄飛蛾蝶羽的精巧摺扇便被她握於手心，用它輕輕地敲了敲布萊特的腦袋，莞爾道：「你忘了自己前不久做好的籠子和劇場，被實驗體拆個稀爛的事了嗎？」
「哦？說起來。」提到朱璃的事跡，布萊特似乎又恢復了精神，好奇地問道：「任務開始之前，明明說那個實驗體的數據普普通通，捕獲任務也是一次完成，怎麼後面會變得這麼狼狽？」
「嗯……」莉潔張開摺扇遮掩她傾城的美貌，隨著那雙媚眼狐媚的睫毛輕顫，莉潔用上一副古怪的語氣和口吻回應：「只是事先調查還不夠充分，但那也不是壞事，具體的原因『博士』已經在調查了。畢竟『紋』已經順利地種植在她身上，她不可能從這股控制下逃離，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開花的時刻便好。除此之外，她的那股力量也能被我們利用……就像現在這樣，把她設計引入局內，再借她的刀，殺想殺的人。」
「……」布萊特沒有回應，而是帶著有些琢磨不透的笑容，眯起眼睛盯向莉潔。
而在這道仿佛想要洞穿人心的目光之下，莉潔也只是露出溫柔的微笑，似是想要掩蓋某種藏匿於更深處的事。
「能夠察覺到她們的到來，然後找準時間節點引爆病毒攜帶者，真的只是依靠『定位器』嗎？」
半晌，無言博弈的二人，由布萊特的率先開口而敗下陣來。
面對布萊特的詢問，莉潔只是抿嘴一笑，不再回應他的詢問，而是將目光望向了遠處被巨大圍牆包裹起來，被譽為『大監獄』的建築物，語氣輕鬆地說道：「除去那些設法出海或乘坐飛行工具逃難喪命的孩子，大部分都在往大監獄的方向靠攏，看來是想依靠防守方便防守的地形，在那裡打消耗戰吧。」
「不過，那裡可是病毒實驗基地的本體，大監牢里的囚犯，可全部都是病毒基因的攜帶者。為了防止囚犯衝出牢獄，進到關卡里傷人，裡面估計正鬧得不可開交吧。」說到這，莉潔撇過腦袋，笑盈盈地說道：「你若是想，可以去那裡玩玩，正好也能順便保護一下我們的實驗工具，對吧？」
「哦？」布萊特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就不怕我一個失手，把人給殺乾淨了？」
「這方面就希望你克制一下了。」莉潔抿嘴輕笑，好似銀月微彎的眼眸蕩漾著不祥的惡意：「除了特定人員以外，你處理乾淨也沒問題哦，畢竟，本來就是要作為屍鬼處理的嘛。」
望著布萊特明顯起興致的臉，莉潔又語氣溫柔地補充道：「只要你沒有傷害到提前關照過的幾個目標，其他的人隨你怎麼處置都行，博士那裡我也會去求情，說是我命令你去幫忙的……這樣，就不用擔心會被懲罰了吧？」
「不錯，這可真是個好提議。」布萊特伸手扣了扣脖子的頸環，臉上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整個人都躍躍欲試起來，就像是著急出門散步的獵狗，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不悅的狂氣。
「那麼…護衛工作到此結束，布萊特·阿比斯，為了獲取更多實驗用的人手，現在就請你前往大監獄的位置，將負隅頑抗的殘存人員清理乾淨吧。當然，可別忘了不能對特定人員出手的約定，否則會吃苦頭的哦？」
「嘻……」布萊特的嘴角早已壓抑不住地揚起，甚至為了抑制表情的興奮，他還需要用一隻手捂著臉，來按耐自己的狂氣，當莉潔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身體便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原本立足的小小空間，也更是在瞬間龜裂爆碎出無數細小的磚石碎屑。
目送那滿是狂氣的身影從百米高空落到地面後，猶如鬼魅般消失於城鎮的房屋巷道之中，莉潔曼妙的身軀便輕輕搖曳，人也重新坐回了石椅之上，黑絲透肉包裹的豐盈肉足搭起誘人的二郎腿，顯露出其優雅且從容的態度。
【莉潔·柯汀。】
像是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莉潔的耳畔忽然浮現出古老且滄桑的悠長迴響，那聲音絕非是人類或生物的言語，組成起來的文字也並非任何知性生物能駕馭並理解的存在，更像是天空藏匿於陰雲深處的滾滾驚雷，又或是海嘯巨浪翻湧時的潮湧音浪。
當這股聲音響起的瞬間，原先耳畔呼嘯的風聲、遠端人類的哀嚎、活屍的低吟，凝於空氣之中的腐臭與血腥味，都在這一瞬盡數消散，對於此刻的莉潔而言，她就仿佛在與自然概念的具現對話一般。
「弗萊徹尊貴的『城主』大人，可是有什麼計劃外的變故？」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從容不迫，甚至沒有影響到她的優雅的氣質半分。
很快，少女面前的虛空深處，朦朧地浮現出一具人形——人形仿佛是由無數不安定的線條組成，那些線條就像是極其微小縝密的無數暗紅色雷光，在外力的拼湊中維持著擬似人型的輪廓，散發出一股力量與厚重的波動與氣場。
【汝等的願望，不會實現。】
「您在說什麼呢？」
仿佛是編織蛛網，將獵物捕獲並準備蠶食——此刻的莉潔也同樣散發著無法忽視的氛圍，那從容不迫的笑意深處隱喻著離經叛道的黑暗。
面對眼前毒蠍心腸的絕美婦人，被稱之為「城主」的人形姿態則是在些許的沉默後，從半空緩緩地落到了地上，伴隨著身旁細密的雷聲閃爍，祂走到一旁的石椅邊上，與莉潔對坐。
【創造出此等技術的人物，是個逸才。】人形緩緩伸出手掌，那看似虛幻朦朧，實則是無數暗紅色雷光在凝聚閃爍、隨後消散退卻，但比起祂聲音中充斥的厚重與力量，這些雷光卻顯得有幾分「死氣」，就像在一具健康的身體上寄生並吸食營養，直到牽扯至全身的惡性腫瘤。
「我會如實向他傳達您的想法。」
【如果能渡過此劫，吾將親自過去述說此事，並湮滅他生魂五魄。】
「呼呼……這不是我們盟約的條例之一嗎？」面對眼前存在直言不諱的威脅，莉潔抿嘴輕笑：「我們提供能讓您在世間行走的方法，您向我們提供錢財與力量。」
【小丫頭，卸磨殺驢之事既然敢做，也該做好承擔背叛的代價。】
「您說的話，人家不太理解呢。」理解將目光眺望遠方，那是一處好似經歷了恐怖襲擊之後，整個街道都陷入火海的市區：「將城鎮中的市民作為養料，一部分提供給教團作為新生力量，另一部分則提供給您來增加退鱗的成功率，何來背叛一說呢？」
【哼…侵蝕這幅身軀的毒，與那些屍鬼邪祟造物同源……汝等目的，不正是想趁吾退鱗虛弱之際，趁虛而入意圖將吾蠶食，把吾化作無理智之獸？】
「但病毒殺不死您，甚至不會影響您的退鱗儀式，不是嗎？」既然話已經挑明，莉潔也不再掩飾，面對眼前的雷電人形赤裸裸的殺意，她淡然回應：「世間總有意外，教團也不過以防萬一，出此下策作為避免失去您力量的手段。」
「病毒不會影響您的身軀，更不會污染您的靈魂，不過只是讓您那磅礴的雷光纏繞死氣，以及在您意外死亡時，可以將您作為活屍延續契約的保險罷了，您本身只會重新歸於『無法現世者』的一員，絕不會被任何人所利用，不是嗎？」
【呵……汝等此時不正是在利用吾，想要竊取吾的雷光之力？】
「城主大人，我解釋過了，這不過是保險之一。」
【荒謬。】
宛若古老歲月的雷霆曾震徹九霄，被纏繞上破敗死氣的恆古的雷光於莉潔的眼前迸發，恐怖駭人的熱量仿佛是被點燃引信後炸裂的高當量核彈，莉潔那溫婉的笑容只持續一瞬，接著便被恐怖的高溫瞬間氣化——不僅如此，那宛若人型核彈的具現化並沒有就此停息，反而像是要宣洩自己心中的怨恨與憤怒，以祂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出恐怖的雷霆高溫。
維持著球體向外緩慢擴散的雷光在城市上空顯眼地具現，無情地摧毀著範圍內的一切，湮滅被雷光所及之處的所有事物——當雷光消散，並於空中重新凝聚出人形的朦朧輪廓之際，半徑數百米以內的一切都已化作一片焦土，富有歷史氣息的弗萊徹的城邦中央附近，留下一道宛若天雷降世般的顯眼溝壑。
當第一滴雨落下時，祂抬頭向空中張望，蒼穹之上的陰暗雷雲涌動著純粹的雷光，熾白色的火焰照耀著昏暗破敗的城邦。
零散的雨露集中著、簇擁著，很快化作模糊視線的雷陣雨，祂低垂目光，將視線落在地面那黝黑焦臭，岩壁石磚都被融化的深坑。
在那裡，身材窈窕的黑禮裙美婦，此時正從容不迫地端坐在災難的正中央，她的身旁甚至擺好了空著的桌椅，小圓桌上還精心布置了兩人份的糕點，甚至特地多準備一副升起藹藹白霧，裝有紅茶的精緻茶器。
面對立於高空之中的那具宛若神明似的雷光身軀，擁有傾城之貌的女子沒有恐懼，更沒有被殺害的憤怒，只是一如既往地那樣，朝祂投去溫和笑意。
【汝的靈魂，連『雷霆』也無法捕捉。】
良久，那古老的聲音之中，傳來了些許不快的宣告。莉潔則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禮貌回應：「妾身好運，持有一些大人物的恩賜罷了…」
【恩賜？那種東西，只是詛咒，你終有一天會被它所吞噬。】
「呵呵……」注視著緩緩從空中落下的雷光人型，莉潔優雅地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地提裙致意後，笑顏道：「您消氣了嗎？」
【……】
那道雷光沉默著，無言地凝視著莉潔——又或者更遠，凝視著位於莉潔身後更遠的某物。
最後，祂向莉潔，提出了一個疑問。
【做到這種地步，汝不後悔？】
「您見過無數投身於信仰之中湮滅、消散過的靈魂，不是嗎？」
【……】
面對莉潔那沒有半分遲疑的迅速回答，雷光的化身總算無言，似乎不想再與莉潔有所往來，祂沉默地轉過身去，身形也在逐漸變得淡漠、潰散。
然而，這一次卻是莉潔主動開口，勸住了即將離開的雷光身軀。
「您有設想過，自身的死亡嗎？」
【……不曾。】
「為什麼呢？」
【人類，無法殺死規則。】
……
……
城市正中央出現宛若飛彈爆炸的景色，城裡的許多人自然都看到了。
人們都會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敬而遠之，在安全的範圍內試探其本體真相，這既是人類的好奇心，也是面對未知威脅時應該持有的敬畏態度。
在城市之中戰鬥和奔走的寧鳴羽，在發現這一現狀之後，原本想立即前往那處場所——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種被開闢出來的空曠場所，很適合她現在作為戰場使用。
正如莉潔與布萊特對話中所透露的情報一樣，她被某教教徒們持有精銳的武裝摺磨了很久，哪怕是擁有「玄羽·靈烏」的凱羽裝甲，在面對能以連發速射打出狙擊槍威力的穿甲彈，甚至是電磁炮圍剿的狀況下，她也無法順利從包圍網中脫困。
雖然布萊特說著是意外撞見，但寧鳴羽感覺他肯定是蓄謀已久，這些邪教徒並不會與她積極地在正面戰場相互對抗，而是會非常噁心地與她保持一個相對距離，彼此之間相互照應著發動攻擊和進行掩護，光是想要從這十幾多號人中擊斃其中一個，她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一頭撞進好幾發電磁炮凝聚集合起來的電磁脈衝的電漿里，但只有這樣，才可能擊斃這些教徒中的一人——甚至可能不是擊斃，而是勉強擊傷。
「可惡…我本以為朱璃前輩的魔導科技已經夠詭異了，怎麼這些人的裝備，比她的還要誇張……」
裝備已經滿是刮痕與凹坑的凱羽，寧鳴羽狼狽地通過房屋作為掩體四處躲藏，然而敵人仿佛能精準發現她的位置，就像是遊戲中開啟了透牆外掛，哪怕是直接把牆壁轟碎，也要持續給她施加壓力造成打擊。
曾經也說過，作為手機的進化型號，用來應對突發情況的魔導終端，能夠小幅度張開一定程度的屏障來保護持有者，抵擋外界的物理、魔法衝擊。
然而寧鳴羽面對的敵人，則像是魔導終端經過好幾代之後的進化型，僅僅依靠她手裡的武裝，甚至很難擊破教徒們的防禦。
至於這些教徒手裡的其他武裝，以寧鳴羽的眼光來看的話——
「可惡，這根本就是用弓箭和石頭小刀，跟全副武裝的實彈士兵隊伍交戰……！」
重裝的防禦力雖然能扛下去，但是因火力無法突圍，如果換成輕裝的話，意外接彈兩次就可能會受到重傷。
能堅持幾個小時，寧鳴羽完全是依靠「玄羽·靈烏」的凱羽裝甲的優秀性能在周旋，儘管教徒也有外形酷似圓盤，能踩在上邊協助滯空與飛行的古怪道具，但機動性上依舊差她一截，所以寧鳴羽才能堅持下去……但火力還是防禦力，卻始終無法讓她突破這種高機動的包圍網。
雖然難以啟齒，但在沒有人幫助的現如今，寧鳴羽此時能做的，只有在包圍網中尋找對方的破綻，一點點瓦解對方的攻勢——換而言之，就是耐力與意志力的對抗。
只不過，被壓著打了幾個小時，任誰恐怕都有脾氣，更別說還是以高機動和火力壓制自豪的寧鳴羽，在優勢領域被人拿捏，實屬讓她憋了一肚子悶氣。
不過，該怪誰呢？
欒青檸——是她自己想來救的，如果能對已經認識，稱得上是朋友的人見死不救，她自己都不會放過自己。
小七——平日正經乖巧的小七，此時此刻查無音訊，估計和她一樣遭遇了危險，又怎麼可能怪她呢。
朱璃——這個不靠譜的前輩，雖然一進弗萊徹沒多久就跑不見了，但也多虧了她，才能找到從關卡進來的方法。
所以思來想去，能夠責怪的人……
「這個該死的大新聞，就算他們想攔，我也一定要發出去——」
少女那咬牙切齒的抱怨，在陰雨飄搖弗萊徹暴躁地響起，甚至隱隱蓋過那翻湧驚響的天雷——但很快，就淹沒在電磁光束槍電漿那洶湧而至的攻勢之下，沒了動靜。
……
……
「什麼聲音？……」
另一處戰場，雲燕過得也不算很舒服，相比於寧鳴羽「玄羽·靈烏」的防禦力和重火力，她的「輕羽·飛燕」更為突出尖兵突襲與機動能力。
按理來說，她是能夠突破敵人的層層包圍，甚至依靠高機動的優越性將他們甩開才對。
然而，在面對知根知底，背叛了她的同僚男人面前，她所有的行動方式都會早一步被預料，提前使用重火力壓制她的活動範圍，如果她想逃走，那就只能冒著受重傷的風險。
為了打開局面，雲燕曾經意圖使用暗器等手段，從遠距離制服，又或是擊斃那個叛徒……可那傢伙顯然早有自己會被盯上的可能性，早就拿上那些教徒的裝備，從物理到魔法應對手段一應俱全。
就連「玄羽·靈烏」都顯得羸弱的火力，「輕羽·飛燕」就更不可能造成損傷了。
「飛燕！現在還來得及，把你的世界遺物交出來，我還能念及舊情，饒你一命！」
「吵死了！」
回應對方的是一梭子火舌子彈，然而擊中男人身外的屏障上，也只不過使其濺起幾分漣漪。
不過雲燕這麼倔強，對男人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誠然，飛燕短時間拿他們毫無辦法，但他也因為飛燕的高機動性，不得不小心她的一舉一動，需要全神貫注集中精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雲燕從包圍網裡放了出去。
「現在的狀況不是你一個人能應付的！這已經不是你這麼個臥底能左右的局面，還不如識趣點，保下自己的小命離開。」
「誰會聽幫凶的說辭啊，蠢貨！」
相比於寧鳴羽那邊死氣沉沉，壓抑到極致後咆哮出來的抱怨，這邊則更為活躍不少……畢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響起不知嚴肅還是抽象的吵嘴對罵，男人也是從早期對雲燕的鄙夷、到中期的驚訝，再到此時的好言相勸。
顯然，久久沒能拿下雲燕，讓他急得不行，也害怕自己會被卸磨殺驢。
儘管這些邪教徒依舊聽從他的命令，會精準無誤地遵從他的每個指示，但他們偶爾投望過來好似看待死人那般冰冷的瞳孔，已經讓他在心中膽寒，盤算起其他骯髒的算盤了。
像是為了掩蓋心中的恐懼，男人惱羞成怒的咆哮，在弗萊徹的上空迴響。
「等我抓住你，你就死定了！」
……
……
「獵犬……躲進地下通道，不行嗎？」
比起被邪教徒以精銳武器糾纏折磨，被迫拉進消耗戰里的寧鳴羽和雲燕，欒青檸和獵犬的環境，則要稍微安逸那麼一些。
只不過，比起寧鳴羽和凌雲燕的職業素養，平民出身的欒青檸這幾個小時內連跑帶逃的漫長經歷，看起來就沒有那麼精神了。
甚至因為長時間不間斷地使用異能，本就對異能控制生疏的她，此時在巨大的體能消耗下，原先紅潤精緻的臉頰變得一片蒼白，一雙明媚的碧綠色瞳孔也染上幾分渾濁。
若不是獵犬一直在旁邊帶領著她，偶爾讓她在安全的地段休息一會，或許欒青檸早就體力不支，昏迷過去了。
此時此刻，就連欒青檸說出來的話，聽起來都是有氣無力。
「不行！」雖然對於虛弱的欒青檸有些抱歉，但獵犬還是果斷拒絕了她的提議：「弗萊徹的地下通道內有整體不明的魔物，無論是魔力還是物理手段都無法奏效。再加上這種災難爆發，肯定有人逃亡地下，空間逼仄更加難以躲藏。」
「……但我覺得，現在也沒好到哪裡去……」
欒青檸有氣無力地小聲嘟囔，並將腦袋探出窗外。
幾十米的高空，能讓欒青檸更好地觀察到腳下街道的每個角落，骯髒的、血腥的、腐爛的、不堪入目的，難以直視的——僅僅只是這麼一條街道，就遠比曾經見到過的城市恐怖襲擊，要更為不祥的光景，欒青檸卻感覺自己已經有些熟悉，甚至是麻木。
「這也算成長嗎……」
將臉埋進臂膀，欒青檸有些沮喪地小聲嘟囔，並沒有讓身後忙著處理裝備的獵犬聽見。
就連欒青檸也記不清楚，她們這樣已經是第幾次休息，第幾次闖入別人家的住宅了——通過她的異能，她和獵犬能在高空處滯留或快速移動，但因為消耗頗大，每次都會破開防盜欄，闖進建築物的內部休息。
往往這個時候，就需要獵犬來挺身而出，解決那些聽見動靜飛撲上來的活屍。
最初，欒青檸還有些不安和內疚，認為這些人可能還有清醒過來的可能性。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光是保護自己就自顧不暇的她，也只能懷抱著歉意，配合獵犬的行動，一次又一次地闖入高樓居所，來尋找暫時的庇護。
只是，活屍們似乎能通過某種方法追蹤他們，她們無論逃到哪裡，都會仿佛拉火車似的聚集一大批屍鬼，成群結隊地湧入建築物內部，甚至還有在外面的牆體攀爬，堆成人牆意圖翻上來的狀況……也正因如此，她們尋找的休息點都是較高的，起碼從外邊無法輕易翻不上來的樓房。
不過，正如先前所說過的，欒青檸此時的消耗巨大，偶爾也會出現休息時間不足，卻也必須要離開的情況，真遇到這種危急時刻，就需要獵犬來挺身而出，背著欒青檸衝到街道上，又或是在樓宇屋頂處跳躍移動，直至欒青檸稍微恢復體能，使用異能一次性拉開距離為止。
所幸，因為區域裡的活屍都被聚集起來，當獵犬抱著欒青檸逃跑時，這些活屍會因為數量龐大，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從建築物內逃走，且因為它們莫名其中的特性，逃跑時的街道活屍數量會變得極其稀少。
否則，這倆人一個傭兵一個普通人，早就被活屍啃得一乾二淨也說不定。
「呼……真沉。」這會，獵犬似乎也處理好了屍體——簡單將原住民的屍體塞進無人的房間，再反鎖房門確保不會二度屍變從房間內衝出，以防萬一甚至要在門口堆放家具雜物來堵門，只有做完這一切，他才能放心地休息客廳。
剛做完善後工作的獵犬走回客廳，一眼就看見到癱軟在沙發上氣若遊絲的欒青檸，他也顧不得渾身的疲倦，連忙快步湊了上去，滿臉擔憂道：「欒小姐，你沒事吧？」
「唔…沒事…就是有些頭痛…還有頭暈……」雖然除此之外，還有全身仿佛散架似的酸疲，但欒青檸也不願讓對方過多擔憂，強撐著一抹蒼白笑容回應：「稍微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獵犬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欒青檸，便站起身來走到窗戶邊沿，向著窗外眺望，就見街道另一頭遠些的高樓房屋裡，大批大批的活屍正「湧出」建築物——那可是字面意義上的湧出，不光是從樓宇大門，還有大量從窗沿翻出、擠出來摔在地上的活屍，期間甚至還有被活活踩成爛泥肉塊的狀況出現，光是看著就讓人感到渾身不適。
「大概，有十多分鐘的時間，可以休息一下。」
「好的…謝謝。」
兩人說完後便沒再交流，空氣也逐漸變得尷尬起來——但幾分鐘後，欒青檸卻忍不住向獵犬，提出一個非常純粹的疑問。
「你為什麼，要幫我這麼多？」
「誒…？」儘管獵犬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但欒青檸卻還是忍不住，小聲說出心底的不安與困惑：「以你的實力，其實一個人逃的話，生存率會更高吧？現在配合我的步調一起行動，反而更危險不是嗎？」
「只要被那些怪物咬出一點傷口，就可能會變成怪物的一員……你的手槍子彈都用光了，接下來也只會更危險吧……你為什麼，做到這種地步？」
這是很合理的疑惑，甚至對於滿身憔悴，精神狀態極差的欒青檸來說，這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如果獵犬真的棄她不顧，那她肯定會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災難里。
倒不如說，在這種宛若天災的煉獄中，她們也不是多麼熟悉，又或是陪伴了多久的人。
為什麼他會，一直保護自己，戰鬥到現在呢？
欒青檸無法理解，或者說，此時身心極度疲倦的她，已經難以去動腦理解。
面對少女的困惑，少年似乎也顯得有些猶豫。但思索片刻後，他還是緩緩向眼前虛弱不安的少女，神色嚴肅地回答道：
「我不能放著你不管。」
更有不能讓你死的理由。
少年在心裡，如此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