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切都讓人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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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細回想的話,南雪恩的人生中並不是完全沒有好的回憶。

  她還記得她從小長大的那幢屋子,茶色大門外是小小的庭院。

  站在庭院的正中間,她可以看見在鄰家頂層邊緣踱步白鴿,可以看見電線桿上停著打盹的灰色小鳥,也可以看見駛入濃白厚積雲後消失不見的飛機痕跡。

  在年紀還很小時,南雪恩無法理解生活與現實的慘澹,那時候,她心中更多的就只是疑惑。

  日子一天天在暗藏問題的平靜中流逝,就像指間沙一樣,消失只在瞬息之間。

  而對於如今的南雪恩來說,那些時光毫無疑問就是最好的回憶。

  她總是記得參加中學開學典禮的那天早晨,秋季的一切都清爽得恰到好處。

  六點半出發徒步到學校,抵達禮堂的時間恰好是典禮開始前十分鐘。

  晨間的學校剛下過一場雨,秋蟬在小樹林裡發出獨特的噪音,南雪恩就穿著嶄新的校服走過校道,和同期生們一樣好奇地看著彼此。

  那時候無論什麼對南雪恩來說都是新鮮的,是充滿希望的,是如願以償的。

  她以為她就會這樣普通又奇怪地長大,和姐姐一樣升入女高,走著和姐姐一樣的路、成為和姐姐一樣的人。

  可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壞掉的?那顆始終在隱隱作痛的牙齒,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讓人無法忍耐?

  是在14歲那個漫長的冬季之後嗎?

  還是在那個昏暗的體育器材室里?

  她是什麼時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開始欺騙自己,又是什麼時候發現了生活中蘊藏著的的底色?

  如今的一切都讓人感到厭倦,南雪恩已經不想再找答案了。

  ……

  「把手抬起來,穿這件看看……嗯,一定很適合你。」

  換了個色調的臥室燈光下,南雪恩就這樣被江聿知摟在懷裡,任由對方往自己身上套著一條顏色明亮的裙子。

  床上還有許多件試過的衣服,那些衣服在脫下來時多多少少都蹭到了南雪恩傷口,柔軟面料上無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許血跡。

  眼下時間已經不早了,可自從兩排衣服被送來供人挑選後,江聿知卻像是忽然發現了某種樂趣,至今仍舊在一件一件地給南雪恩試穿衣服。

  外面似乎正在下雨。窗簾拉得很緊,南雪恩看不見,但她能察覺到江聿知的司機進來說話時,身上帶了些朦朧的水汽。

  「那麼,現在就走吧。」短暫的輕聲交談結束後,江聿知朝站在房間入口處的人點了點頭,「是不早了。你先去車上等我,我馬上就來。」

  她說這話時,正在替南雪恩把編好的髮辮盤起來。可停下手端詳一圈後,她仍舊覺得南雪恩身上這件衣服不夠順眼。

  「不好,這樣穿的話你會著涼吧?我都忘了……還是再換一件吧。」江聿知的聲音里聽起來倒是確實有一些歉意,「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她說著,就「唰」一聲抽開了南雪恩腰間的綁帶。

  然而或許是她擺弄南雪恩身體的動作幅度太大,在脫下那條過於暴露的吊帶裙時,南雪恩在拉扯中還是控制不住地抖了抖,隨後極力隱忍地咳嗽起來。

  那悶悶的聲音持續不斷,南雪恩只覺得渾身都疼得難以忍耐。

  「哎呀,怎麼了?很難受嗎?」江聿知第一時間替她順著脊背,可那輕拍的動作只讓人感到牴觸,「要不要喝點水?……來。」

  「不……不用了。」看著已經抵到了唇邊的玻璃杯,南雪恩抗拒地偏了偏臉,卻仍舊被追著按住了脖子,不得不咬住了直塞進她唇間的杯沿,蹙著眉吞咽。

  江聿知的動作並不溫和,在這近乎窒息的持續吞咽中,南雪恩眼睜睜看著整杯水都被灌了進來。

  在她明顯悶沉的嗆咳聲里,江聿知放下杯子,沒什麼表情地再一次滿上,看向南雪恩問道:「要不要再喝一點?」

  「……」南雪恩皺了皺眉。她不明白江聿知這又是什麼意思,即便她非常明白此刻應該小心應對,卻也還是只覺得疲於應付。

  「不,不用了。我不需要。」於是沉默片刻後,她仍舊是這樣疲倦地輕聲回答。

  「……」面對她再一次的拒絕,江聿知只是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水杯的杯壁,始終無言。

  沉默在這個情境下顯得僵硬如石,南雪恩在這長達好幾分鐘的寂靜無聲中緩慢呼吸著。

  她知道她應該害怕,但極端的情緒、疼痛和睏倦已經沖刷走了她近半的基本反應,也讓她失去了面對危機時求生者應該有的恐懼感。

  「你的口頭禪就是「不」這個字嗎?」不知究竟持續了多久的漫長死寂過後,江聿知再開口時的聲音仍舊雲淡風輕,「……整個晚上都那樣過去了,你還有心思和我說這個字呢。」

  到這裡,她就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再一次端起了重新滿上的杯子,湊在南雪恩唇邊示意她張嘴。

  「唔、唔……」南雪恩並沒有多餘的力氣和江聿知周旋,她很快就被擠開了齒關,被迫再一次吞咽起來。

  水灌進嘴裡的速度太快了,南雪恩盡力咽了幾次後,卻發現江聿知幾乎是在往她臉上倒水。

  很快,她的下半張臉就已經被潑濕,水就這樣順著頸部流了下去,打濕了她整個胸口。

  單薄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冰涼而又沉重。

  「為什麼要對我說不?」放下杯子後,江聿知的語氣仍舊很平常,可說出來的字句卻相當銳利,「為什麼又要說不?雪恩,你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嗎?還是你寧願死也學不會什麼叫聽話?」

  說到這裡,江聿知就再一次掐住了南雪恩早已勒痕滿布的脖子,伸手把整個玻璃容器里的水都慢慢倒在了南雪恩臉上,逼得她被嗆到難以呼吸地咳嗽起來。

  冰冷的溫度覆蓋了知覺,南雪恩的胸口快速起伏著,卻無論怎樣努力喘息也還是總感到窒息。

  到這裡,她終於知道南世理的願望還是成真了。南雪恩這樣近乎麻木地想著,在水與窒息感中胡亂地咳嗽著喘息。

  ——姐姐希望她過得痛苦,希望她比死還要難受,希望她落在江聿知的手裡永遠也爬不出來。

  南雪恩其實早就知道,不管條件怎麼樣苛刻,姐姐的願望都總是會成真,就像她從小到大許下的任何一個心愿都會實現,這是毫無例外的事。

  所以南雪恩很清楚,這永無止境的墜落就是她已定的結局。

  「對……對不起。」令人反胃的血腥味在口腔中瀰漫,混沌之中,南雪恩斷斷續續地開了口,「……對不起。是、咳、是我錯了。我不會再那樣了……對不起。」

  此刻南雪恩的臉上是缺氧帶來的不正常紅色,眼睛裡也有著不知是淚還是水的閃爍光色。

  「我不會再說『不』了……不會了。」她緩慢地鬆開了握住江聿知腕部的手,不再做出毫無用處的抵抗,「對不起,是我錯了……請原諒我。」

  南雪恩的聲音輕得幾乎沒有實感,氣若遊絲的樣子足以讓見者生憐。

  她說不清自己放棄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放棄它之後得到的是什麼。

  她只是這樣無意識地選擇了順從,除此之外再無反應。

  ……

  在她主動示弱之後,江聿知也跟著停下了動作,很輕地放下了手中的玻璃容器,定定地盯著南雪恩看了幾秒。

  克制不住的咳嗽聲和細弱喘息聲壓抑不絕,在室內顯得格外明顯。

  南雪恩在重獲自由後並顧不上周身的疼痛,一時就只是伏下身痛苦地咳了起來。

  「哎。」片刻的沉默過後,江聿知很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拍撫著南雪恩單薄的脊背,「好了,好了。」

  「嚇到你了吧?真是對不起。」江聿知抱著她的身體,態度的全然轉變甚至讓她聲音都開始變得柔和,「你想明白了就好。那麼以後我們好好的,好嗎?」

  被摟在江聿知的懷裡,此刻南雪恩知道自己或許應該厭惡或噁心,可實際上包圍她的情緒卻仍舊只有麻木。

  當對方戴了戒指的手隔著布料在她脊背上輕撫時,那陌生至極的觸感也沒有給她帶來任何感覺。

  於是她就這樣伏在江聿知肩頭,聲音極小地應答道:「……好。」

  「嗯,嗯。真可愛。」

  在聽到她細弱的答覆聲後,江聿知就拉開距離看了看南雪恩蒼白的臉,隨後笑吟吟地親了親她右頰,態度親昵得極其自然,就好像給南雪恩帶來傷痕的人,從來都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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