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頭陡生憐愛意,自在驚鴻一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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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洛清詩歸家後,只要院外有任何響動,她都會立時飛掠至門外,然無一例外都是落空,有時是野兔,有時是蟲鳥。

  後來她乾脆大開院門,除卻三餐和睡眠之外的時間,她都倚門坐著,目光始終緊盯不遠處的路口。

  心中濃濃的期盼只為等待孩兒歸來,那個她始終不願放手也無法放手的孩兒。

  接連數日,入目的風景一成不變,她的心潮卻不曾停止翻湧。

  另一邊辭別侯府後風勝雪與義兄在荊州城中又廝混了些時日,這天風勝雪尚在睡眠中就被義兄鬧醒,說什麼到了長江刀魚回遊的日子,要拉扯他去垂釣。

  風勝雪拗不過他,只得渾噩梳洗過,又帶上兩個饅頭邊啃邊往江邊趕。

  這不,紅日尚在樹腰,四下無人的江灘上兄弟二人已經握住魚竿開始垂釣,不同於江聽濤的雀躍,少年欺霜勝雪的面龐上掛滿倦意,比起釣魚他更願意回客棧睡個回籠覺。

  就在他上下眼皮打架時,丈外的江聽濤興奮道:「上鉤了!」只見他小心翼翼取下魚獲,那魚兒形似梭,通體銀白,長十來寸寬卻不足二寸,正是狀元郎心心念念的刀魚。

  江聽濤抓住魚兒就欲向風勝雪炫耀,突地一陣怪風颳來,下一瞬一道強勁氣流直逼他身側,江聽濤匆忙展開鐵扇運氣防禦,然氣勁剛猛如驚濤拍岸勢不可擋,倉促之下強如江聽濤也被擊退至江中。

  事發電光火石之間,風勝雪只聞得一聲巨響便見義兄狼狽落水,猛然回首又發現身前不知何時來了八名蒙面人將他包圍,他們手臂上都纏繞著精鋼鐵鏈。

  而八名蒙面人身後十丈還有一人負手而立,他亦蒙面,想來方才正是他暗施偷襲攻擊義兄。

  十丈的距離,僅憑氣勁能將義兄擊飛,這個人的實力……想到此風勝雪手心已經滲出汗珠,今日恐怕是無法全身而退了。

  「我操你媽!」(媽媽並非舶來詞,用在文中並無不妥,主要操你媽更有氣勢。)

  風勝雪暗中提氣凝神戒備之際,一聲怒罵響徹江畔,但見江聽濤浮在江中雙掌猛拍水面,力道反衝之下整個人拔起數丈之高,又將墜落之際足尖連連踩水,幾個閃身回到了岸邊。

  江聽濤身子抖動數下甩去部分水漬,陰著臉走近那負手男子,面色尚能保持鎮定,眼中怒火卻越燒越旺,自他出道來還是頭一遭如此狼狽。

  腳步停在對方身前五丈,這是一個能讓彼此安心的距離,再進一步怕是要見極端了。

  受害的苦主尚未責難,領頭的負手男子沙啞著音調先開口了:「素聞玉書狀元學富五車儒雅有禮,怎地開口就問候別人老娘?」

  江聽濤側身看了眼風勝雪又扭過頭嗤笑一聲,道:「閣下偷襲在先令某惹得一身水污,不過是問候你老娘而已,怎麼看也是閣下來的划算。要不咱兩換換?你也問候某老娘,某也打你下水。」話語甫落,江聽濤摺扇一揮,數枚毒針破空射向領頭人面門,趁著對方揮掌應付,他轉身奔向風勝雪,嘴裡大喝道:「勝雪,動手!為兄來也!」

  領頭人暗道卑鄙旋即一掌辟出,掌風吹散毒針,隨即猛然屈膝躍向江聽濤,緊隨江聽濤的喝聲,他亦喊道:「動手!」一聲令下,八名蒙面漢抖落鐵鏈直取風勝雪,絲毫不顧及身後即將殺來的江聽濤,不知是對頭領的絕對服從還是信任。

  而那領頭人也不負下屬,終是搶先一步攔住江聽濤。

  江聽濤面對劈來的單掌,將真氣運足雙臂,右手合攏鐵扇牢牢握緊,又用左手握住右腕,向前挺去。

  對方實力深不可測,江聽濤沒有餘地試探,第一招就是全力,然硬接下這掌後他接連後退五六步,每一腳都在地面印出深痕。

  雙臂猶在麻木,強攻間不容髮又來,江聽濤奮力接下或者避開一擊又一擊剛拳猛掌,漸漸的離風勝雪越來越遠。

  領頭人將江聽濤逼退十數丈後便不急著主動進攻,只是招架著他的攻勢,江聽濤看出對方之意不在攻伐,遂停下攻擊,關切的看了眼遠方的風勝雪後,他問道對方:「閣下究竟是何許人?等針對我兄弟二人又欲何為?」

  領頭人再次背手而立,語調斯理道:「好說,本座來自君天宮,忝居王尊之位,宮中行八。至於針對?還請狀元郎不要誤會,我的目標只是那個少年。若非狀元郎這幾日與他形影不離,本座焉能親自出馬?」

  江聽濤所有所思道:「清早八晨的,你們也不多睡會,雖未聽聞君天宮,但你們上行下效也能見一斑。」八王尊回道:「狀元郎謬讚。」江聽濤又道:「堂堂君天宮王八尊,為了區區在下親自動手,令人受寵若驚啊!」

  王八尊?八王尊受此侮辱抬臂怒指江聽濤,咬牙道:「江小兒!若非策君愛才令本座不得傷你,本座定要替『江山如畫』好好教訓你!」

  江聽濤聞言面露驚容,江山如畫是他先父過去在江湖上的尊號,由於父親去世時他尚且年幼,故而放眼整個武林知道他和江山如畫父子關係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對方能一口道出父親的名號,江聽濤覺得這君天宮的水又深了幾分。

  他心中忌憚,嘴上卻譏諷道:「替家父教訓吾?就憑你這掩頭蓋面的鼠輩也配?」

  「配」字的音節剛咬出,江聽濤雙足猛然發力,如箭矢飛射而出,三丈距離轉瞬即逝。

  八王尊被再次挑釁的怒火剛要宣洩,只來得及蹦出一個「你」字,江聽濤右手雙指已攜風雷之勢點至喉頭。

  間不容髮之際,八王尊踮起腳拔高身形數寸,那一指便點在了他第一節胸椎骨上。

  鑽心疼痛傳來,八王尊幾乎同時反擊,一掌劈向江聽濤右肩將其擊退,一切發生得太快,看起來就像是江聽濤衝過去又退了回來,這一來一回僅僅兩個呼吸的瞬間。

  八王尊捂住胸口,面具下的嘴角溢著鮮血,他渾身顫抖著,不知是氣得還是痛得。

  若非他經驗老練,剎那間以更堅硬的胸骨抵擋且倉促運氣護體,方才那一記或許就將他了帳。

  因顧忌李嫁衣,他回擊的一掌僅是打在對方肩頭,且保留幾分力道,故而江聽濤這一波換傷算是占了便宜。

  江聽濤捂住肩頭,面現痛苦之色,方才抗下那一掌他運氣同時又脫骨卸力,此刻看似狼狽實則並無大礙。

  對手實力勝他許多,示弱只為伺機再動,同時也琢磨著對方的手下留情。

  方才八王尊說是「策君」不許他傷自己,而他在這死斗關頭尚且留手,足以證明這策君在君天宮的分量,但素未謀面策君為何刻意關照自己呢?

  愛才?

  江聽濤並不相信這種說辭。

  莫非和故去的父親有關?

  是了,若非如此,眼前敵手怎能得知他們父子的關係……

  江聽濤思考同時蓄勢待發,忽聞八王尊開口道:「你既廢了一臂便安生些,再胡攪蠻纏,修怪本座無情!」

  胡攪蠻纏?

  江聽濤嘴角浮現一抹獰笑,滿眼狠厲之色。

  他幼年時父親被人殺害至今尋仇不得,長大後母親病逝,再後來負了最愛的女子,如今唯一的兄弟身陷圍殺,自己被強敵攔阻愛莫能助,對方還說他胡攪蠻纏!

  江聽濤恨聲道:「你誤會了,這不是胡攪蠻纏,這是拼命!誰要害我兄弟,我就要他死!」話畢只聽咔嚓一聲,江聽濤將臂骨復位,毅然殺向強敵。

  這一刻沒有陰謀算計,只有孤注一擲的決絕,只因不想再次失去至親之人。

  八王尊料不到江聽濤能於瞬間復原手臂,更料不到他招招捨生忘死,先前傷勢也令他內息有些滯礙,最重要的還是他被李嫁衣下了死令,不得傷害江聽濤,故而兩人竟形成五分平手的局面。

  這是不可思議的,縱他江聽濤再強終究也是個二十郎當的後生,八王尊一代絕世高手何時受過這種侮辱?

  氣急之下手下力道不禁逐增,江聽濤又漸入了下風。

  而另一邊風勝雪的戰鬥也陷入膠著,八名蒙面漢各持鐵鏈以八山困龍陣針對他,只困不殺。

  那些鐵鏈互相串聯,在八人同時灌入內力之下堅不可摧,風勝雪鼓起十二分勇力刀刀勢如龍騰震天,那鐵鏈卻是斬之不斷,想要脫離包圍腳步又被鐵鏈層層束縛,想單點擊破卻又受制於另外七人。

  這八個人單拎出來,任何一個都難是風勝雪十合之敵,但相互配合輔以奇門陣法之下,強如風勝雪也落得困獸之鬥。

  如此盞茶功夫後,風勝雪體力已經被消磨不少,起初的焦躁也消散無蹤,他在等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等到他們某人鬆懈的瞬間以劍指神通殺死或者重傷一人,若是八人少一,這陣法就再難困住他,屆時再迅速放倒幾個而後偷襲領頭之人與義兄一齊遁走。

  風勝雪暗自運氣指間,只要尋到機會,劍指神通便會瞬間發出。

  少年不知敵人意在自己,他琢磨著這群人是義兄結下的仇敵,故而最強者針對江聽濤,八名手下則是聯手困住自己不讓他支援。

  江聽濤知道敵人圖謀義弟,也心急火燎的想要突破眼前強敵。

  兄弟二人不同的想法,一致的目標,即救助對方。

  江聽濤的戰況不容樂觀,早先給八王尊造成的傷勢已被他緩過勁來,他一時突破無望,招招急迫狠厲,卻是招招失利。

  風勝雪這邊靈光一閃,他作勢揮刀攻向一人,身後七人立即掩至,突地他陡然回身並指虛點,就在劍指神通顯威之際,他突然一頓,一身內力像是一瞬盡失。

  對方八人立時反應,手中鐵鏈如毒蛇蜿蜒盤旋將少年束縛,三道纏繞他的兵器,五道分別纏繞四肢脖頸。

  一瞬脫力換來完全的頹勢,少年暗道倒霉同時也不得不佩服八人,他內力「消失」不過轉瞬即逝,對方卻完全抓住了容易被忽視的剎那。

  此刻的他等若是被八人的內力壓制,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但見八人同步向他逼近,其中一人還掏出一把匕首,風勝雪見狀難免驚懼,拿匕首那人見少年害怕,得意道:「慌什麼!只是取你一點血,害不了你的性命。」

  風勝雪聞言長舒一口氣,他滿臉後怕道:「雖不知在下的血有何妙用,但幾位好漢若只為取血何不早說?累得小弟如此奮命抵抗,真不划算啊!」那幾人見他如此識相,心中緊張都褪去不少,殊不知風勝雪正是要他們放鬆警惕,此刻他已將全身的真氣都灌入左臂,只要他們靠近身前五尺便立時彎曲手臂以劍指神通殺敵。

  寒陽江畔,江聽濤戰況愈下,有心施救義弟卻難越身前高山,被縛的風勝雪蓄勢待發務求一擊必殺。

  突地,江心深處,忽遠忽近的笛聲清越潦然,挾雄渾內力響遏行雲 。

  笛聲三弄之下,功力稍遜的八名黑衣人已心神搖盪內息紊亂,耳鼻中滲出縷縷血跡。

  眾人眺目看去,一片竹筏竟逆江流而上,就在眾人恍惚間,曲音乍止輕筏拍岸,一道身影乍現戰場。

  來人身著水藍粗布衫,臂彎處掛著一個竹籃,一幅尋常婦人打扮,不同的是如雲秀髮並未盤鬢,只是簡單束了個馬尾。

  此刻朝陽方生,眾人逆著光看不清她的容顏,唯見一雙明眸炯炯及她眉宇間淡若清雪。

  她環顧四周後突地動了,只見她步履漂染,淡雅中難掩恢弘氣度。

  她瞧見風勝雪後,心中莫名顯現一種異樣的親近感,於是在兄弟二人皆危的局面下想也未想便朝著少年去了。

  她走得不快,卻像是凝滯了時空,圍困風勝雪的八人如被施了定身法,莫說是動,便連回頭也做不到。

  一步兩步三步……十七步後女子無視呆愣住的八人,徑直來到風勝雪身邊,她像拔草一般徒手將一根根鐵鏈扯斷,目光不曾離開少年的容顏。

  四目相接,風勝雪突感眼前一亮,這女子看著二十七八的年紀,秀美中透著一股英氣,光彩照人。

  當真是麗若冬梅擁雪、露沾明珠,神如秋菊披霜、花襯溫玉。

  她的面頰在朝陽透射霞泛著微紅的血色,如霞映白雲,她的雙目炯炯如星燦月朗。

  如此麗人,若無母親在先,風勝雪定會覺得她就是天下第一美女。

  女子終於解開風勝雪的束縛,她回身對著八人幽幽道:「多欺少,大欺小,當真惡劣,況且……」她突地又轉身對著風勝雪道:「這麼可人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風勝雪被她說得俊臉羞紅,他指向八個靜止的人柱吞吐道:「夫人……姐姐,哦不,前輩……他們幾個?」女子被她逗得掩嘴輕笑,她道:「如今的半大小子都似你這般有趣麼?」女子不曾察覺,她的眸光中有著她都無從察覺的寵溺。

  她很自然的扯住少年的胳膊走出八人的包圍,而後伸出一根蔥白玉指對著一人的左肩胛說道:「你看,他們一時半刻動不了的。」

  風勝雪依言看去,那人肩胛處扎著一根銀針,想來正是這細如牛毛的東西制住了他的行動。

  突地,風勝雪像是想到什麼,他繞著八人轉了一圈,驚訝發現每個人肩胛處都扎著一根銀針。

  他心中駭然,要知道女子從上岸到走來都被他看在眼裡,她是何時出手的?

  思來想去只記得方才一陣江風拂過,掀起了女子竹籃上的遮布……若她是這樣出手,那實力也太可怖了些,他不禁感嘆江湖之大果真藏龍臥虎。

  另一邊,八王尊眼看風勝雪脫困,心中焦急之下運起十成功力盡展絕世風範,一招狠過一招想要儘快擺脫對手,直打得江聽濤苦不堪言。

  風勝雪見義兄處境更危,趕忙開口道:「求前輩好人做到底,也救他脫困。」

  女子自竹籃取出一個小瓷瓶,說道:「你方才應該損耗不少,服用一粒調息一會,你的朋友毋庸擔心。」話語甫落,江風更甚,掀起她的衣擺,她的身軀竟似也要雖風而去。

  突地,她動了,雙腳乘風升空,飛絮般飄向戰圈。

  只見她倚空橫笛湊曲,無形音波攜強橫內力只針對八王尊,八王尊只覺背後一涼,他趕忙一個鷂子翻身躲過,剎那間他方才立身的地面炸開三尺深坑。

  而江聽濤很識趣的借著飛揚的塵土掩蓋匆匆遠遁,瞥了眼風勝雪,見他安好便當即盤膝運氣,先前一番死戰他受了不輕的內傷。

  神秘女子得勢不饒人,連綿音波無形無質令八王尊難以招架,他只能憑藉氣流變化勉強躲避,偶爾硬接一記也覺得手掌酸麻。

  招架十數招後,好不容易盼到女子落地,他猛的發力上前想要展開近身戰,卻發現那女子似鬼魅般,腳尖觸地的下一瞬便又隨風飛舞,當下的戰局完全是他在被動挨打。

  想他八王尊身為一代宗師,武林中哪個不給三分面子?

  活了四十幾年唯獨在洛清詩手裡吃過大虧,還只能忍氣吞聲。

  可今日又是一名女子,又令他狼狽不堪,他心頭怒火越燒越旺,再也顧不得掩蓋身份,他猛提內元,身上七處要穴位置真氣凝聚盤旋,七穴分布整好對應天上北斗七星。

  就在女子再次騰飛的瞬間,八王尊一雙肉掌推出,七處穴位凝聚的內力透過掌心噴涌而出化成七道有形狀掌印打出,此招竟是七星宗至高絕學——北斗納星掌!

  可惜女子少涉江湖,風勝雪閱歷不足,便連江聽濤也對七星宗了解甚少,不然僅是此招就能解開君天宮神秘面紗的一角。

  那七道掌印其中六道分別封鎖女子前後左右上下方位,剩餘一道則是打向二十丈外的風勝雪。

  電光火石之間,女子奏笛猛然變調,高亢急促的音波如罩網護住她的周身,下一瞬驚天音爆傳來,震起江面數丈高的水瀑。

  破開封鎖的瞬間,女子看到最後一道掌印逼向風勝雪,好在畢竟距離尚遠,少年武藝不俗,兩個橫躍閃開了去。

  就在這心神稍稍鬆懈的瞬間,變故又生,八王尊似是提前預判,直奔風勝雪落點而去。

  女子見狀心頭一緊,猛然躍起同時向身後空揮一掌,反衝力加持下整個人如炮彈射向八王尊,右手握著竹笛直取對方後心,豈料八王尊頭也不回,回身一掌硬撼,一身悶哼過後他借力向前,如一道迅雷剎那間去到風勝雪身側。

  此刻女子尚在十五丈外,無論如何都是相救不及,她見少年即將遭遇不測,心口莫名抽痛,更遠些的江聽濤更是目眥欲裂咆哮道:「住手!」面對來勢洶洶的八王尊,風勝雪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威脅,眼前之人武藝更在假判官之上,比之義母恐也是伯仲之間,是他無論如何都抵抗不了的強敵。

  危難之刻,唯有烈陽掌才能謀求一線生機,不求敗敵只求能阻擋對手片刻,撐到神秘女子救援便夠了。

  身隨意動,風勝雪運起內力匯聚雙肩穴位形成一股至陽至剛的真氣,正欲氣灌雙臂時突地又「泄了氣」,如先前被束縛時一般無二,剎那的耽擱,對方掌刀已經劈出,想再次醞釀出招已是來不及了。

  短短的瞬間風勝雪回憶起和母親的過往,他竟有些後悔先前沒有勇敢一點踏出那禁忌的一步,若是能和母親有過一夕魚水之歡,即將到來的死亡也因為沒有遺憾不那麼可怕了。

  他也後怕,後怕若真對母親做下不倫之事,死後也得不到母親的原諒。

  想到母親不會原諒自己,他突然又覺得這樣也好,與其讓母親因自己的死亡肝腸寸斷,倒不如讓她怨恨,那樣至少她不會為一個逆子太過悲傷……

  八王尊做夢也想不到,眼前看似面不改色的少年對面自己的攻擊時滿腦子都是該不該和母親亂倫的齷齪想法。

  他還以為少年嚇傻了,手刀毫不停留斜斜划過對方右臂,衣服和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同時響起,緊隨其後的是少年吃痛的叫聲。

  風勝雪受創本能後退兩步,對方又不依不饒跟了上來,只見他一指封住少年穴位,又屈指成抓對著他的傷處抓去,風勝雪動彈不得只能任人魚肉。

  意外的是對方卻沒有繼續傷害他,他的手爪停留在傷處二尺外,就當風勝雪疑惑時,一股吸力從對方手心傳來,傷口溢出的血液被他隔空吸到掌中形成一個雞蛋大小的血球。

  風勝雪疑惑地看向對方,從他的眼中品到了怨恨的意味,少年更疑惑了,自己何德何能得罪這樣的高手?

  八王尊從懷裡掏出一個玉質罐子,將右手中的血珠置入,深深的看了眼風勝雪準備離去,但心中不甘令他又舉起手臂揚掌揮向少年面頰,嘴裡還恨聲道:「小畜生!」他一掌揮下,手掌接觸的不是少年白嫩的面頰而是一枝陳舊的竹笛,訝異間他的臉上倒是結實的挨了一記耳光,清脆聲響徹沿江兩岸。

  這一耳光力道之大扇得八王尊連退三步,足見女子心中憤恨,他捂著腫脹的左臉審視當下局面,此刻目的既成便該遁走復命,可這個一個大耳刮讓他如何肯罷休!

  繼續打?

  單打獨鬥他都不是女子的對手,況且那江聽濤此刻已經顧不得調息,正和女子並排護住風勝雪與自己對峙呢,八名手下又暫時失去了戰力……他真後悔不該起了掌摑風勝雪的念頭,若是取血後直接離去何至於丟這樣的人。

  糾結須臾後,八王尊作勢一掌推出,神秘女子挺身向前就要接招,豈料對方從袖袍抖出兩粒煙霧彈,障目瞬間八王尊飛速奔向手下,衣袖拂動帶起強勁氣流取下銀針。

  那八人脫困後又各自扔出煙霧彈將四周遮掩,待女子奏響笛聲衝散煙霧後,江畔已無君天宮眾人身影。

  江聽濤見敵人遁走,當即鬆了口氣,他解開風勝雪穴道,二人拱手對女子行禮,齊聲道:「多謝前輩/女俠救命之恩!」女子擺了擺手,道:「無需言謝,小時候哥哥就告訴我要懲惡揚善,我只是做該做之事。」江聽濤疑惑道:「女俠何以篤定我等便是善呢?說不定是我偷了方才那人的老婆,他這才氣急敗壞的尋仇過來。」風勝雪扯了一把義兄衣袖,示意他不要口無遮攔。

  果然那女子面露不悅道:「打不過就沾些嘴上便宜,也許你真不是什麼好貨,但他這模樣的孩子若是壞人,那便沒天理了。」女子目光轉向風勝雪,眼中愛憐令少年如沐春風,傷處似乎也不那麼痛了。

  「呀!你還傷著呢!」女子關切的抬起少年右臂,細細端詳著他的創口,她從竹籃里取出一包藥粉敷了上去,又用奇怪的手法揉搓著他的創口四周,十息後風勝雪竟覺得痛處消減大半。

  處理完傷口後女子對風勝雪道:「皮外傷不礙事的,養兩日不要沾水便是了。」

  得麗人如此恩惠,風勝雪內心感激,他不禁說道:「前輩待我真好,和娘親一樣。」他見女子啞然,還道是對方生氣,趕忙解釋道:「我不是說前輩的年紀,我是說……嗚……嗯.。」想要解釋的話語被女子一雙玉手打斷,她臉上笑盈盈的,雙手揉搓著少年的面頰,看起來對他頗為疼愛的樣子。

  她說道:「你不過志學之年,我的年紀當你娘也當得起,你無需解釋什麼,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敬愛母親的好孩子。好孩子,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風勝雪道:「晚輩名喚風勝雪!」女子道:「勝雪?果然人如其名膚白勝雪。」接著她面色一驚,又問道:「風?哪個風?」風勝雪回道:「風雲際會的風。」女子柔聲道:「難怪我看到你便覺得莫名親近,原來是你我的本家。」一旁江聽濤暗自腹誹:「還不是我兄弟生的好看。」

  風勝雪「啊」了一聲,問道:「這麼巧?晚輩斗膽請教恩人名諱。」女子轉身躍上竹筏,回眸笑道:「小傢伙記住了,我名風雲夢。」話畢她奏響笛音,竹筏漸行漸遠。

  目送女子遠去後,江聽濤緊緊盯著風勝雪的臉打量個不停,風勝雪疑惑道:「大哥為何這樣看我?」江聽濤不予回應,自語嘆道:「也是,這哪個女子看了不迷糊啊!」風勝雪嫌棄的推開義兄,道:「去去去,還狀元呢?一天天沒個正形。」

  江聽濤被推開後想起君天宮,遂問道:「勝雪,你知道君天宮否?」風勝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若要解釋如何繞開師父構陷自己淫賊一事?

  於是他乾脆裝楞,回道:「君天宮?武林中的門派麼?」江聽濤眉頭緊鎖,向風勝雪解釋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風勝雪疑惑道:「特地交代不傷你?還只針對我?」江聽濤道:「是啊,這君天宮水深得很啊,你不知他們,他們卻能尋上你,但又取血不殺,這.。。」

  風勝雪見義兄眉頭愈加深鎖,忐忑問道:「取血怎麼了?」江聽濤說道:「我聽聞苗疆數百年前曾有一種以血入咒的邪術,此邪術可以通過血液將人變成言聽計從的傀儡。若如此,君天宮定是向以你要挾你的親近之人。但是區區一個八王尊便有著絕世修為,那前七個呢?在此之上還有個策君!這樣恐怖的實力居然只敢以你為要挾……」他沉思片刻後問道:「勝雪,你的父母到底何許人也?你又師承何派?」

  風勝雪聞言心驚,他對義兄的分析已信了七八分,沉默片刻後他說道:「實不相瞞,風玉陽洛清詩是我的雙親,縱橫刀蕭晨是我的師父。」江聽濤大驚道:「你……原來侯爺不是空穴來風,難怪你祭拜風大俠那樣虔誠,原來你竟是一代真龍的後人!你早先為何不告訴為兄?還說你家是生意人?」

  義兄對自己肝膽相照,自己卻連出身都要隱瞞,風勝雪感到有些羞愧,他低垂頭顱道:「我想靠自己行走江湖結交朋友,不想藉父母威名處處受人關照。」江聽濤深吸幾口氣,問道:「勝雪,你與為兄相識兩年,你覺得為兄是攀炎附勢之人嗎?」風勝雪急忙回道:「當然不是!初時我抱著那樣的想法敷衍了你,後來再攤開又怕你誤會,我……」江聽濤抬手打斷少年話語,道:「好,你的心意為兄曉得了,有你這句話便足夠了,當務之急是告訴你的母親清詩仙子。」

  風勝雪恍然大悟後滿臉驚懼道:「大哥是說君天宮要要挾我娘親!」江聽濤擺了擺手,道:「以血入咒的邪術是為兄框你的,哪有那麼邪門的東西。」風勝雪聞言一愣,道:「大哥真是八百個心眼子,但既然沒有這種邪術,他們自然也無從要挾我娘親,這種事情告訴她卻是何必,我可不想讓她擔憂。」

  江聽濤說道:「縱沒有那樣的邪術,可你不要忘記了,你身上留著的是一代真龍的血!風大俠真龍寶體神威莫測,根本無從通過常理解釋,簡直就是神話故事,若說他的血能起死回生我都不會奇怪。現如今君天宮許是知道什麼密辛故而先尋你取血,若真箇被他們搗鼓出什麼名堂,勝雪你可就成了香餑餑了。故而我要你告知令堂,她身為風大俠的妻子或許能知曉一二你血液的秘密,也就能有所防範,你橫不能一輩子都呆她身邊吧?我看你也不像那種人。」

  一輩子待在母親身邊?

  風勝雪被義兄一句話又帶入了思考旋渦,江聽濤見他不語便順勢看了眼他的傷勢,他驚奇發現傷口處竟開始結痂,這樣的復原速度?

  莫非……突地,他抽出風勝雪腰胯寶刀劃傷自己手指,又割開風勝雪的手指。

  風勝雪吃痛之下醒神,還不等他問話,江聽濤就抓著他的手指擠出一滴血滴在自己的手指上。

  少年的血滴落之後,江聽濤的傷指處開始發癢,不一會功夫血就止住開始結痂,風勝雪受傷的手指亦同,這簡直就是神跡!

  江聽濤不敢相信眼前事實,他又劃開一根手指,而後擠破風勝雪剛長攏的手指傷口,又滴了滴血,可神跡沒有再次發生,隨後江聽濤又試了幾次,左手上已經沒有一根好指頭。

  二人皆瞭然,龍血妙用可一不可再。

  江聽濤看著滿目瘡痍的左手,鄭重道:「勝雪,你也看到了,你的血堪比世上最頂級的療傷聖藥,想來君天宮是因此針對你,切記今後行走江湖,除了我再不能有任何一人知道你血液的秘密。」風勝雪調侃道:「為何不可?今後混得沒飯吃了可以賣血啊!」江聽濤呵斥道:「我怕你一身血不夠流!更怕你被人囚禁成為供血的奴隸!你把人心想得太簡單了!當有巨大的誘惑擺在眼前,誰還會想著交易?殺人奪寶才是正解!況且你的血等若是讓人多條性命,旁的不說,皇帝老子知道了會如何?即便你母親天下無敵能護你一世周全麼?除非她活的比你久還日夜守著你!」

  風勝雪第一次見義兄對他擺臉色,事態之嚴重令他也收起插科打諢的心思,只是還有一事尚且不解,他說道:「若如此,為何君天宮不直接多派人將我拿下?先取我血不是打草驚蛇嗎?難道他們不怕我娘親報復?」江聽濤亦疑惑:「是這麼個道理,君天宮行事確有些不合常理,但你小心為上總是不錯,我們現在即刻動身。」風勝雪問道:「去哪?」江聽濤說道:「回你家,恐半途變故,為兄護你一程,相信這個世上沒人能當著你娘加害你。」

  風勝雪聞言沉默,江聽濤見他神色扭捏,自以為瞭然,他開解道:「聽聞清詩仙子個性強勢霸道,想來你是不堪重壓才獨自出來闖蕩,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和母親不對付,後來長大才漸漸理解母親,母親對孩子永遠不會有壞心,或許只是她的表達令你難堪。現如今是你性命重要還是和母親慪氣重要?」風勝雪聞言尷尬一笑,心中糾結竟被義兄誤解成了母子矛盾,他解釋道:「大哥說哪裡去了,我只是肚子餓了,方才打那一架,兩饅頭哪夠啊?」

  江聽濤笑著轉身去收拾漁具,剛走過去彎腰拾取,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回頭看去竟是風勝雪直挺挺倒在地上,他快步上前護住風勝雪,還以為是君天宮去而復返暗中偷襲。

  四下警覺過後發現並無他人,他這才安心查看義弟的狀況。

  可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只見風勝雪外露的每一寸肌膚都滲著血,江聽濤扒開他的衣襟,捲起他的褲腿,沒有一處倖免。

  頃刻間方才活蹦亂跳的義弟就變成了一個血人,他伸手去探,卻發現他的身體滾燙無比。

  遭此變故,見多識廣的江聽濤也失了主心骨,他驚慌片刻後就背起風勝雪欲趕往承恩侯府,那裡有荊州最好的大夫。

  風勝雪雖突發怪病奄奄一息,但意識尚存,瀕死之際本能告訴他當下局面在此地無解,想要活命唯有回家,家裡有義母贈予的神藥「閻王錯」。

  他呢喃著告訴義兄:「不要找大夫,送我回家,回家我就能活……我家在雲州秀水郡,城西門西南二十里有個小鎮……鎮口橋頭大鐵牛再往東南十五里就是我家……」江聽濤說道:「胡鬧!小二百里路,你撐得到嗎?」風勝雪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彌留之際最後一句話是:「大哥信我,我家有『閻王錯』,留在荊州我必……死……」話畢他頭一歪,昏死在江聽濤懷裡。

  賃馬已經來不及了,況且短程距離他若是發足狂奔比馬還快些,念頭閃過江聽濤背起風勝雪再也顧不得漁具,也懶得去想「閻王錯」是什麼東西,他只知道自己這次要和閻王比比腳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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