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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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芒一點轉瞬即至,利刃破風眨眼間已然封喉。

  若非十數餘年邊塞生涯久歷戰陣,若非勤學武藝,有那麼幾分真才實學,若非有所覺察,三者合一共築我一分生還之基,更添九分鴻運如有神助,此刻來襲的雙刃必不會僅僅在我將將提起的槍柄之上撕拉出兩抹亮眼的星火。

  喂喂,明明至少二十餘步,未免也,太誇張了一點吧。

  犯了大忌的亂了呼吸,大口吸進著此刻終於伴隨著女孩的突進向著我撲面襲來的不覺間透著幾分淡雅清香的寒風,哪怕早有預期,我也依舊不由睜大了雙眼,略帶驚艷的凝望著眼前這抹窈窕有致,滿是雌豹般健美而又危險氣息的美麗倩影,甚至萬千不該的直至下一個瞬息方才注意到這抹身影邊角之處那隱隱然間的幾分虛幻,還有那正與我對峙著的彎刀那後力無繼的僵硬。

  殘影!?

  縱使是在這樣一個帶有著幾分超凡的世界之中也還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這種傳說中的景象的我也是好懸方才強忍住已到嘴邊的讚嘆,事實上也由不得我放肆妄為,這一息一瞬之間對於迅捷到如此地步的敵手而言,未免也,太過充分了。

  充分到足以讓獵手與獵物的地位就此確立,絲毫不遜於我之前展露於眾人眼底的連珠射擊的狂瀾疾斬已帶著復仇的狂怒如暴風驟雨般從四面八方打來。

  「叮!鐺!咚——!叮!」

  完全沒有任何思考的餘裕,腎上腺素飆升至極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也能將手中的長槍舞出八面威風滴水不漏的槍影的我將將還是憑藉著運氣再度在這措手不及間的絕境中帶著幾分艱難的倖存了下來。

  「鏘——!叮——!咚!」

  忍受著臉上傳來的滿是火辣感的冰冷,終於也算是脫離了躺平挨打的局面,能夠憑藉肌肉記憶揮灑槍影,採取一二以進為退的防守反擊奪回幾分難看的頹勢,狼狽間予以招架。

  「鐺——!」

  又是兩刃全然連成了一片的交擊星火,倉促被這可謂是蓄勢已久的終結斬殺幾近斬破了防守,左腕受傷流血,槍勢不可避免的開始露出致命破綻的我亡魂大冒,可所幸,上蒼保佑,人皇顯靈,就在這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眼前這位可怕對手那全然沒有縫隙,密不透風的攻勢竟是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停頓。

  定睛間,那其實也只是舊力已去新力未生間片刻的收歇罷了,尋常交鋒間全然無傷大雅,只可惜,並非自誇,我絕非庸手,這一瞬的喘息,對於我來說,也同樣,充分到有些多餘了。

  雖不知她為何會犯下如此低級致命的錯誤,可並不要緊,生死搏殺間,也根本沒時間去揣測那些東西,只是,攻守已可再度交換了!

  眼中寒芒一閃,腰身施勁間稍借馬力,我頂受著腕間的劇痛在頃刻間將手中長槍中平一送,金鐵交擊間與她那在短暫停頓之後所拿出也算是對得起等待重斬重重一撞。

  勝負,頃刻間,有了答案。

  正所謂,強弩之末,尚不能穿縞素,我那勝因的契機背後的真實原因也隨之無所遁形——並非後力不濟,確切而言,其實,壓根就沒有後力。

  隨著兵刃相交間那轉瞬即逝的相持之後,本就是靠著疾沖許久所積蓄下來的勢能強行拼湊出了這最後一擊的少女幾乎是毫無抵抗能力的被我貫穿了攻勢,若非我在槍吻掏心前的一瞬回神,抖刺為拍,一擊將她如一個破布娃娃一般擊飛出去,此刻,生死已決。

  望向眼前數步之外女孩纖細身影重重落地砸出的淡淡塵沙,此刻方有餘裕喘息的我方覺此刻自己早已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小臂顫抖虛脫間,一時間竟然也一樣無力再作任何動作。

  算起來,不過一息,十一擊罷了,或也是巧合,哪怕略有瑕疵,卻也恰好打出了與我之前十一箭次數一樣的反擊?

  為什麼呢?

  「姑娘的刀法精湛,令人讚嘆,只是,在下有所不知,以姑娘的速度,若想要離去,我們這些人類顯然拍馬不及,為何要行如此徒勞之舉?」

  按下疑惑,出於對強者的敬重,更是忍住酸痛拉緊韁繩制住胯下那此時方才反應過來,更是因此興奮起來的坐騎,放棄了趁勢掩殺的良機,我正色抱拳,鄭重一禮,道,「便是一擊得手,也不過檣櫓之末,於事無補,何以至此?」

  是啊,為什麼呢?

  在意外的被那位一直看自己不順眼的兵士在生命的終點來臨去前艱難的釋放出來之後,明知事不可為,依然潛伏在陰影里等待著那一線偷襲的機會,而在那天賜的機會降臨之際又為何要賭氣一樣的強行試圖用十一連擊斬殺那個南方惡魔呢?

  不會有用的,我當然知道。

  將手中的彎刀插入地面,強行作為拐杖支撐住自己全然已經無力的柔軟軀體,蘇巧艱難而又緩慢的一點點顫抖著重新立起,一邊大口大口粗重凌亂的喘息著,一邊強行將自己那已然發黑的視線重新聚焦在了眼前那不遠之處,已經從她竭盡最後氣力所發動的襲擊中倖存下來了的,被預言了會成為她主宰者的年輕人身上。

  戰陣間指揮若定,進退有度,遇襲時處亂不驚,技藝精湛,武藝交鋒之刻,一招一式間滿是千錘百鍊的精熟,以及無可掩飾的清澈磅礴,身材高大,面貌清俊,剛中帶柔,新添上的傷口更是增添了幾分威嚴的煞氣,眉眼間更有著不同於尋常武夫,全無惡意的澄澈,柔和文雅中自帶著善思的精芒。

  少年英雄……嗎?

  和母親尚在之時,笑言間自己曾向父神祈求過的如意郎君的形象竟是那般的吻合,如果他不是個南方惡魔的話……如果他也是草原之子的話,這次儀式的時候自己應該……

  這大概便是父神最後的仁慈?

  可恰恰就是因為如此,這絕對,絕對,無法接受!

  惡魔就是惡魔!

  是敵人!

  如果說,那預言乃是父神的喻令,那麼哪怕是被稱為父神之女的我也不得不在此展現出我的叛逆。

  殺死,或者,被殺死!

  對!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如此,寧死!

  只是片刻,調息已定的我忽然從眼前那在沉默中幾乎可謂是苟延殘喘的形象具現的少女眼中再一次看見了恰如出鞘利刃一般的耀眼精芒,舉刃擺架間一幅鋒芒畢露的沖勢,只一瞬間便再激起了我對危險本能的敬畏。

  然而,只有一瞬,她太累了,兩步之後,隨著彎刀的落地,這位美麗戰士那對足以自傲的完美長腿此刻終於背叛了她自己,展現出了女性最為柔弱的一面,馬失前蹄間,頹然倒地,有些難看,卻又意外的令人……不忍卒讀。

  「……我……是族人的公主……蘇巧……」

  正當我從下意識里嚴陣以待中收起姿態,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幫上一把的時刻,這位到底的少女忽然嘶啞著她那依稀可辨出鶯歌燕語本音的乾澀嗓音呢喃開口道,「守護族人,是我的使命……」

  很是艱難的摸索著,少女撿起武器,再度復刻起了之前的動作,想要藉由著它們再度站起來,至少,不那麼難看一些,但,也還是失敗了,隨著彎刀再度落地的脆聲,頹然的她不再動作,片刻後,更是傳來了很是壓抑的一聲啜泣。

  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能做到……

  「衛北府鄭定……就算,她們剛剛還把你當做囚犯?」

  肅然起敬間,我微微直起了身子,報上名姓微微施禮,卻也隨即半是不忍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雖然有了更多的疑惑,但並不妨礙我此刻對這位高貴的仕女予以應有的尊重。

  「使命!」

  仿佛即將彌留般無力,女戰士的呢喃更加微弱了一分,卻也依舊堅定,滿是塵土的素手再度摸索起來,撿起那同樣滿是塵土的彎刀。

  「夠了!」

  我終於受不了了,再度得到了我意料之中,此刻卻又最不願意去聆聽的答覆的我再也不想等下去了,換位思考之下,覺得自己也大概會有同樣想法的我,哪怕只是出於對自己的尊重,也將那些曾經抱有的齷齪想法此刻徹底煙消雲散,在心頭只留下一個終於被確定下來了的答案——給她一個體面。

  對不起,立場,終究是立場。

  「……交換!」

  正當我默念著歉意,微微撥馬,決定帶著敬意,去作出了結的那一刻,女孩兒帶著哭腔的聲音終於響起在了我的耳邊。

  「我是草原之民的聖女,她們的公主,未來的領袖……曾經,我也是草原之民最美的花朵與冠冕,還是你們這些惡魔口中『萬年一見的良駒』,在你們惡……上國那裡無論是作為坐騎,奴隸去使用……還是拿去交易,都很有價值……比我的族人們加起來還有價值,我在此以草原之名發誓,只要你願意放了我的族人們,我就願意聽憑你的任何處置——永生永世!」

  無助的少女身前的塵土無聲無息間便已被潤濕,雪白的刀刃雖無力幫助它的女主人再起,但在這最後一刻尚且還是能懸橫在她雪白的項間,為了維護她的尊嚴而做出點違逆之舉的。

  「如果閣下不答應的話,同樣以草原之名立誓,你只會也只能得到我的屍體。」

  一勒馬韁,頓足不前,從未想過會面對如此局面,自己心裡最齷齪的想法竟能以這種方式迎來實現的契機,這種意料之外的事情,一時間也還是令我感到一陣無所是從的慌亂感。

  馬族一向重諾,即使作為對手,仇敵,但這樣的名聲也依舊是被上國承認的,尤是以他們的草原與神明為誓更是牢不可破。

  而她們的聖女,大長公主蘇巧作為他們族內新生一代中的最優秀者,在這些年與上國的交戰中更是有著非同一般的表現,不要說是在邊塞,即便是上國的朝堂之上亦是其聞有聲,赫赫有名,這樣一位有名的強者美人,在此刻,只要我點頭,她就是我的了?

  「我的天啊,大哥,換吧,不虧啊!」在同伴們不覺間早已在四周形成包圍的人群間,阿然破鑼般的難聽的嗓音大呼小叫著。

  「這次阿然說得不錯,答應吧,鄭兄,就當是臨別之際,村裡的大家給你這隻小麒麟最後的一點心意了。」大哥徐靖的聲音里透著鎮定的同時也仍不免略有幾分暗含的激動,甚至直接點出了我那自以為和村長暗地裡合謀藏好的打算。

  「不虧啊!」

  「聽說皇帝老兒都曾經求取過呢。」

  「換吧,想想都帶感!」人群里附和的聲音也是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我會,聽話的,無論做什麼,放了我的族人們……求……」

  默默聆聽著周圍人那針對自己絕對算不上友善的『嘉許』,沾滿塵土的皓白肌膚之上透著蒼白的暈色,女孩兒的雙肩顫抖了許久,終於還是將自己埋在塵土間滿是絕望的容顏一點點展露了出來,伏在地面上,小心翼翼的以最卑微的姿態仰望著高坐於馬背之上的我。

  明明剛剛方才差點奪走我的性命。

  明明從身份上看,身為貴胄的她無論如何都不必向作為一介草民的我擺出這樣一幅姿態。

  明明我絕對沒有什麼折辱對手的習慣。

  可,這可能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殘酷所在吧,並不僅限於剝削與掠奪,或者說,往往是針對敗者幾乎一切的掠奪。

  平心而論,我自然是願意答應的,如果我是個孑然一身的遊俠的話。

  只可惜,我不是。

  對於我而言,一匹寶馬而已,錯過了最好的,可遲早還能有一匹說得過去的,但身處邊塞鄉村裡的弟兄們呢?

  真的有下一次麼?

  何況,此刻,我最不想聽見『求』這個字眼。

  「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向你行禮致敬?公主殿下?您覺得這有意義麼?」

  心間莫名的煩躁終於在此刻抵達了峰值,我狠狠的一勒馬韁,引動起胯下那早已不再安分的夥伴引項長嘶,中斷了周遭每一個人的言語與聲音,將我那近乎於刻薄的譏諷聲宣誓為此刻的唯一。

  「沒錯,您要為您的族人負責,那麼我呢?一介籍籍無名的小卒,在聽到您的大名,得到您自折身份的請求之後,就該立即感恩戴德的答應是麼?您不覺得您過於傲慢了麼?責任?犧牲?那並不是屬於你們的專利,馬族,即便沒什麼像樣的身份,我們也不是什麼雜七雜八的奴隸販子!作為我身後這些人的領頭,我也有我的責任和立場。」

  感覺自己似乎在說廢話,我稍稍停頓了一下。

  可,意外的不吐不快。

  「就像你們的人每年都要南下去獲取些活下去必須的物資一樣,為了從你們這些『高貴』的異族們手裡活下去,我們也只是在北上奪取一些看上去不太一樣,但又其實一樣的東西,不是麼?而現在,在這場純粹為了活下的搏殺之後,作為已經被我們奪取到了的東西,您卻想憑藉您的身份?」

  「你還沒有……」蘇巧急聲道。

  「你輸了,已經輸了,不是麼?如果您真的想要解救你的人的話,」我冷哼一聲,睥睨著眼前這位就連站都無法站起來的敗者,毫不客氣的打斷道,「那就拿出能幹掉我還有我的人的實力來,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別想著拿我已經到手的東西來威脅我!」

  「對了,你不是想自殺麼?請便,不過作為我見過身份最高貴的人,您怎可死的如此輕於鴻毛?如若殿下逝去,我並不介意讓此地我們挑剩下的馬族一同追隨您一同共赴黃泉。怎麼樣,符合您的身份麼?殿下?」

  「你!無恥!」

  起初被我的話語激起滿面仇恨之色的少女此刻終於在我實打實的威脅之下變了顏色。

  「隨您怎麼說,您的選擇如何?」

  居高臨下,終於擺脫了她那份令人作嘔的哀求目光的我近乎於享受般的沐浴在此刻她所投射來的憎惡,蠻不在乎聳了聳肩膀。

  「我……」

  再度被逼近了牆角的少女在此時脫口而出了轉瞬的柔弱之音,卻也同樣在轉瞬間戛然而止,轉而是在沉默之間,勉力近乎於掙扎的一次次緩緩努力起身。

  無言間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幕,哪怕這一幕恰恰是自己心底里所期望的,可我也依舊難免感到有些……沉重。

  「您想說,您還沒輸是麼?」不自覺間,放輕了幾分音調,我沉聲道,「不覺得耍賴麼……也罷……就當是對你我責任的尊重吧,我給你這個機會,無論用什麼辦法,站起來,幹掉我,如果你真的能做到的話,我就答應你之前的要求,放了你們,當然,除了你以外,不論輸贏,你都是我們的了,來試試麼?」

  滿溢於那絕美的容顏之上的迷茫與苦痛終於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無言的決然,銀牙輕咬下唇間,蘇巧望向我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利刃般的鋒芒。

  「真的麼?」她輕聲問道。

  「你也聽到了,徐……長兄,原諒我任性這一回。以上蒼與陛下的名義立誓!」

  「不擇……手段?」

  對於眼前女孩兒那近乎於呢喃的詢問,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卻也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嗯。」

  「那就,說定了……」難掩疲憊之色的眸光在此刻驟然一凝,虛弱無力的嗓音也如同迴光返照一般再度有了力量,卻又在釋然間莫名的透著幾分歸來的迷惘,少女此時終於再度倚靠著武器勉強的四肢著地跪趴起身,重凝戰意的瞬間,卻又吐露出了意外的詞句,「……對不起。」

  「劍隨風引。」(馬族語)

  正當我詫異於她莫名致歉的轉瞬,一抹巨大的危機感直衝腦海,猝然間只見隨著她腔調怪異,卻又莫名透著幾分力量感的變調異族語言的響起,陣陣莫名的流風自我身下戰馬的周身呼嘯而起,猝然間匯聚於我這位多年夥伴那修長的頸項之間……迸發為刃,逆斬而上,大好頭顱轉瞬間沖天而起,血霧瀰漫,降四方予血之絲雨。

  「你說了,不擇手段的……對不起。」

  只聽周圍的一切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陷入了一片混亂的嘈雜,少女滿足的微笑著,隨著自己反照回光的消散再度軟倒下來,全然不再理會,那些正在逼近著的魔鬼們在這之後可能會讓她面對的可怕命運,更遑論其他。

  即便那些惡魔們並不會履行約定,但,終也算是盡力了,不是麼?母親?

  既然預言並非註定,那麼族群的衰落想必也同樣可以避免,知道這樣的事情,不也是最好的慰藉了麼?

  大概是吧。

  ……

  如果真的那麼簡單的話,就好了。

  「對不起……」一個近在咫尺的聲音中斷了她的思緒,一個令她恐懼的聲音,「你確實應該對它說聲對不起,明明它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為你背叛我這個老夥計的打算,你卻這樣對待它。」

  大股大股的鮮血自肩胛之處深可見骨的傷口之中湧出,劇烈的疼痛感迫使我的聲音變得有些僵硬、冰冷,也促使著我在一步步提著自己曾經夥伴的染血韁繩緩步走出血霧的過程中,保持著某種近乎於殘酷的平靜。

  直至今日,此時,我也方才第一次明白,為何真正的馬匹未曾在這樣一個世界滅絕,然而它們卻也依然永遠的被淘汰出了行伍的序列。

  「它很信任你,作為你的施法媒介毫無保留的響應了你的召喚,可是……魔法果然神秘莫測,可,不覺得很過分麼?你口中,我們對你們所做的事情一樣,甚至猶有過之?」

  「……對不起。」

  片刻的沉默之後,蘇巧側開頭,深深的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被彈壓著的,騷動著的同胞們的方向,低下頭,再度呢喃出了自己的歉意。

  「鄭……閣下,您贏了,」痛苦的停頓了一下,她方才閉上眼繼續補充著,「感謝你給了我第二次機會,是我……」

  或許總能找出許多理由,連戰之後的疲勞,安枚的背叛與愚蠢,敵人的偷襲,那匹,那匹戰馬顯而易見的並未聽從自己的指示在最後一刻的留手……

  但說白了,只有一個原因,我,蘇巧,還不夠強……

  沒有強到,能打敗那份宿命……

  「那麼?」即便心中稍稍意外於少女此刻的豁達,但顯然,此時的重點並不在此,我示意般的將這血染的韁繩近乎於羞辱般的丟到了她的面前。

  「……知道了。」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之後,女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輕咬著紅潤的下唇艱難的蠕動著一點點爬到韁繩之前,半閉上銀眸,低下頭輕輕將那尚帶著血腥味的簪頭含在了嘴裡,將其上那被她所辜負的那位純潔靈魂滿是鐵鏽味的血氣,她在反抗惡行的過程中同樣犯下的惡行避無可避的品味在了唇舌之間。

  苦澀,痛苦,令人作嘔。

  可這尚且又只是一個開始……

  一口滿是苦澀的嘆息。

  半晌之後,她方才重新睜開雙眼,望向了眼前那已然伸向了她的大手,強忍住恐懼恭順的微微低下了自己曾經高貴的頭顱,「……如果,可能的話,請……善待我的族人們,拜託了……」

  「嗯……」

  隨著耳畔傳來一陣帶著血腥味的鼻音,額間便已被一抹帶著許多塵土的手掌輕輕抵住,伴著一聲細若遊絲的抱歉之音,明白自由這一名詞終於還是離自己遠去了的,心神大失的少女終於再也承擔不住接連的打擊,在那一切結束的轉瞬間,陷入了一片無夢的黑暗。

  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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