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陵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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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地界,呂鬆緩步踏上一處小坡,舉目眺望,四周村鎮皆已滿目瘡痍。

  本該一路急行的「烏魂」如今卻已停在了此地,非是呂松故意延誤,實則是而今南下之路寸步難行。

  便在他們啟程第二日午時,天降驚雷,黑雲之中隱有赤金黑龍咆哮,初時眾人還只道是氣候反常,然則這「神跡」過後,便是各地業火四起,民不聊生。

  聞所未聞的天降大火,輕則燃起宅院,鬧出幾條人命,重則禍毀莊田,陷周遭百姓於絕境,才一兩日光景,各地便冒出四五支叛軍,打著「天子不正,故神罰之」的名義,一時間竟也鬧出不少動靜。

  他們如今所在之地便正巧遇上這麼一支,是故呂松下令暫緩南下,命薛亮、張先、李順分三路圍剿,不出半日,便將這股叛軍徹底覆滅。

  「他娘的,這都什麼事兒?那裡頭還有七八歲的小子,家裡爹媽莫名被燒了,啥也不懂,一頓饅頭便被拉來了,如今落得個『叛軍』名頭,哎……」張先一路罵咧咧地走來,身後薛亮、李順等人均是滿臉陰鬱,全然不像一副打了勝仗的模樣。

  呂松順著幾人方向望去,果然見著山坡底下一路被押解的叛軍俘虜,上到六七十的老翁,下到七八歲的孩童,叛軍卻是烏合之眾,可也正如張先所言,大多是一群吃不飽飯的可憐人罷了。

  「松哥兒,我瞧著這事兒可不太簡單。」李順顯然比張先想得更深一層:  「這股叛賊大多是附近村子裡的莊稼人,前幾日業火才起,第二日便有人拿著饅頭和米粥來拉人,這一夥才聚了個兩三千便拿著鋤頭鐮刀去打縣衙,依我看,是有人早有預謀。」

  呂鬆緩緩點頭:「可有抓到什麼頭目?」

  李順搖頭道:「抓來的人說,才一進城,領頭的幾個便找不著人了,稍有幾個管事的,也不過是當過幾天山匪。」

  呂松沉吟許久才道:「無論是否預謀,當務之急還是要南下金陵,李順,你且押送叛賊去河南府衙,便將你所想說與府尹定奪罷,咱們後日午時在渡口匯合。」李順領命而去,呂松卻是依舊杵在原地不語,他已不再是那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一言一行均是有過考量,雖說是將一切交由河南府尹定奪,但按照大明律令,這一支連飯都沒吃飽的「叛軍」,怕是絕無活路了。

  他們,本該是安穩過著日子的普通百姓,便為了吃上那一口饅頭一碗稀粥,便要落得這般下場。

  可笑的是,他前些日子還對苦兒說起過自己的志願,讓天下百姓少受戰亂之苦。

  冷風拂面,呂松莫名覺著一陣心涼,李順所領的部曲和俘虜們已然消失於視野,而他們,也該火速行軍,直撲金陵。

  但願,他所行之事,所效之人,不負天下。

  ……

  業火異象降臨第二日,金陵憲王府。

  有別於城外的業火肆虐,憲王府內依舊是一副歌舞昇平之景,憲王乃先帝叔侄一脈,論血脈,倒與如今登基的麓王蕭柏同為一支,但金陵自古乃南方重鎮,藩王不涉兵權,故而憲王一脈向來也只有權無實,落在金陵當個閒散王爺而已。

  但今日氣氛卻有所不同,雖說是打著五十大壽的名義宴請賓客,可在蘇語凝的眼中,身居內堂的皆是金陵各系實權人物,金陵府尹鄭鈞,守備太監高懷義,部將鍾仁皆在此列,就連金陵周邊各鎮的幾位將軍也都請來,這意味便不一般了。

  蘇語凝美目顧盼,美艷絕倫的俏臉上微笑怡人,可即便是她身側最為貼心的丫鬟月影星辰也都猜不出她的心思,她的目光大抵是投向屋子裡的幾位,憲王蕭要面色紅潤,顯然是借著壽宴多飲了幾杯,而其他幾位大人們卻是神色不定,似乎是在商議著何種大事。

  「王爺,下官才疏學淺,您剛才的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妨說得更明白些。」突然,府尹鄭鈞自座上站起,毫不避諱屋內屋外人的詫異目光,竟是朝憲王質問了起來。

  憲王臉色陰晴不定,適才的春風拂面頃刻間煙消雲散。

  守備太監高懷義卻是連聲打起了哈哈:「鄭大人嚴重了,王爺的意思,不過是為那白山主討要個虛職名頭,如今天災之時,咱們的人手忙不過來,既然白山主有意幫忙,咱們好歹也要為他安置個名分不是。」

  「虛職?」鄭鈞勃然大怒:「他本就是桂州特許的山主,麾下二十萬山民蠻勇,更有『虎豹騎』這等神兵在手,若是再予他一個『平南將軍』,掌控江南各郡兵馬調動,莫不是要讓他做這江南的土皇帝不成?要不,把我這金陵府尹的位置也予了他如何?」

  「鄭大人,你年事已高,辭官歸隱,倒也未嘗不可。」鄭鈞掃了一眼身後嘲諷之人,卻是守備將軍鍾仁麾下的一位督軍,名喚王承,如此人物竟也在一旁陰惻惻地煽風點火,鄭鈞更為惱怒,當即斥聲道:「老夫退與不退,自由天子裁決,豈是你等妄加議論,你身位督軍,此刻不去救災救民,竟敢在此大放厥詞。」

  一旁的鐘仁亦是覺著有些不對,當即也斥道:「王承,退下!」然而這小督軍卻是嘴角一斜,全然不將兩位大人的話放在眼裡,只回頭朝著憲王拱手道:「王爺,休要再與他們多言了,動手吧!」聞得此言,場中眾人均是面色一窒,還沒等反應過來,面色陰沉的憲王便已將手中酒盞摔在地上。

  摔杯為號!

  「嘩啦」一聲脆響,府中一時間腳步稀碎,府門關閉,無論內宅外院,四方各自湧出一隊甲冑武士,刀槍弓弩加身,一時間便將整座王府圍得水泄不通。

  「嚯,感情王爺是早有準備,這壽宴是假,要起兵才是真呀!」鄭鈞先是一愣,隨即卻是一臉不屑地譏諷起來,他快步走出大廳,直朝著滿院賓客大笑道:

  「憲王,你以為將我等控制在手,金陵便唾手可得了嗎?」憲王還未應聲,太監高懷義便已按捺不住地叫囂起來:「鄭鈞,你休要給臉不要臉,若是從前,我等還敬你這大儒之身,想邀你一道起事,如今『天子不正,故神罰之』,我等正該奉憲王為主,再興南明基業!」

  「哈哈哈哈,」鄭鈞聞言不怒反笑:「你這閹狗也敢妄議朝政,天子正不正老夫不敢說,可他憲王算什麼東西,這些年王府在金陵城鬧出的案子還少嗎?怎麼,如今勾搭上了白崇山,腰杆子硬了?我呸!若真讓爾等成了氣候,江南百姓還有一日好活?」

  鄭鈞言辭鋒利,場下立時傳來應和之聲:

  「鄭大人說得是,爾等圖謀不軌,必遭天譴!」

  「有本事便把我們都殺了,我倒要看看,他憲王如何堵住這悠悠之口!」眾人本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埋伏震懾,如今有鄭鈞的高談議論,一時間倒也反應過來,憲王的確有造反之心,但他卻不敢胡亂殺人,他本就不占大義,若是殺戮之名太重,天下還會有幾人服他。

  「小姐,我們……」月影見著場面越發失控,低頭朝著蘇語凝詢問起來,然而蘇語凝卻只靜靜地看著場中的大儒鄭鈞,眼神之中略有幾分複雜。

  「不急,且先看看。」

  月影不再多言,只退在蘇語凝身後小心戒備,以她與星辰的實力,要想護住小姐脫身倒也不難。

  「鄭鈞,你真以為本王不敢殺你嗎?」到得這時,憲王退無可退,即便知道殺人的後果,但劍已出鞘便再難收回:「來人,將這老匹夫亂刀砍死!」鄭鈞仰頭一笑:「逆賊,你當老夫是畏死之人嗎?」隨即便又朝著院中眾人呼道:「諸位,老夫數日前便已令人上書燕京,想必平叛大軍不日便到,大丈夫死則死矣,切不可自亂陣腳!」

  「殺!給我殺!」隨著憲王一聲怒吼,數十名刀斧手一擁而上,鄭鈞身側幾名親信還待抵擋,很快便被亂刀砍作肉泥,一時間慘叫連連,血流如注,待得刀斧手散開,鄭鈞也已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逆賊,你……不得好死!」

  見得鄭鈞慘死,場中頓時鴉雀無聲,蘇語凝亦是微微閉目頗為不忍,這位鄭府尹乃當世大儒,當朝桃李無數,有他在,憲王不敢反,江南,也不敢亂。

  「走吧!」

  蘇語凝聲色低沉,但她身後的月影卻已早有準備,隨著小姐一聲令下,月影當即伸手將她抱在懷裡,雙腳一蹬,二人便向著王府高牆飛了出去。

  「蘇家?」廳中憲王見得此景赫然一驚,蘇家在江南頗有威名,可他堂堂藩王又豈會將這商賈之家放在眼裡:「攔住他們!」一眾兵卒衝出院落,直向著高牆之外的主僕二人沖了出去,然而直到那對主僕消失得不見蹤影,廳中才有人反應過來:「據說這蘇家小姐身邊有一對兒雙胞女衛,剛才那怎麼才一個?」

  眾人聞言一愣,然而反應終究是遲了半步,只聽得「轟隆」一聲劇響,正廳屋檐陡然破開,一柄長劍直直落下,目標正是高位之上的憲王。

  「救……救命!」

  憲王驚呼一聲,整個人已然被嚇得呆愣在了原地,雙腳如有千斤重量挪動不開,隻眼睜睜地看著那一人一劍朝他襲來。

  廳中仍有幾位未曾離開的護衛,而那小督軍王承也已有了警覺,當即抽出佩刀便要去救人,然而此時異變再生,一直沉默緘言的鐘仁幾乎同時抽刀,他的目標,卻是王承。

  「噗嗤」一聲,一刀橫掃,王承人頭落地。

  「噗嗤」一聲,一劍穿腸,憲王氣絕當場。

  「憲王已死,何人還敢放肆!」鍾仁振臂一呼,隨即又揮刀撲向那意圖逃竄的太監高懷義,同樣的手起刀落,同樣的一刀橫掃,頃刻之間,適才謀逆的三人便已被當場誅殺。

  見得鍾仁與那女衛如此神勇,院中刀斧手一時間也被嚇破了膽,只聽得「哐當」幾聲脆響,軍士紛紛丟下兵刃跪倒在地,這支兵馬本就為金陵守備軍馬,受王承蠱惑才有了這番變故,如今王承伏誅,餘下部曲自然不敢造次。

  「諸位,桂州精騎即刻便到,金陵局勢危機,更需我等團結一心,當下,誰願與我共同阻敵。」鍾仁控住局面,當即便朝著外間官員豪紳號令起來,如今金陵府尹已死,守備太監與藩王也已成了叛逆,府中以他官職最大,自然由他發號施令。

  「我等願追隨將軍!」

  鍾仁豪邁一笑,當即便拖著血刀朝著府外衝去,王府大門一開,映入眼帘的除了一眾跪倒的叛軍外,更有適才那位蘇家的大小姐。

  「蘇侄女好生厲害啊!」

  見得蘇語凝當面,鍾仁毫不避諱地拱手見禮,他與蘇家本就為世交,前些時日蘇語凝便與他說起了今日之變故,原本他還有所懷疑,卻沒成想今日之事竟被她算得分毫不差,當下更為嘆服。

  「鍾叔叔,我已命人在桂州方向布下了幾處暗樁,大抵能阻他兩三個時辰,我估摸著,你還有一個時辰來整備金陵防務,切莫再耽擱了!」鍾仁當即點頭,憲王雖已伏誅,但桂州白崇山仍是大敵,他也不敢怠慢,當即便領著人馬向著城樓奔了出去。

  待得眾人散去,偌大的王府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賊窩,叛軍與逆王從屬自有人來收押,然則那位倒在血泊中的大儒,這會兒卻還沒人照看。

  「小姐,老爺他們已經到了蘇州老宅,說讓我們放心。」

  「小姐,予文予武兩位少爺已經到了!」

  星辰手裡拿著一紙飛鴿傳書走來,隻言片語便將蘇語凝從那片刻恍惚中帶了回來。

  「老爺到蘇州了,」便意味著蘇家族人已然撤離,「予文予武到了」,她也該放手一搏了。

  「星辰,你留在這裡,好生照看鄭大人!」

  ……

  第三日夜間,呂松大軍抵達金陵城外時,所見之景已是屍山遍野,血流成河,血紅腥臭的護城河早已被屍堆填平,可想而知這場戰鬥該是何等慘烈。

  「松哥兒,咱們進城嗎?」

  呂松微微搖頭:「局勢未明,還是緩一些為好,這樣,你們尋個隱蔽處駐紮,我獨自進城,待摸清虛實後,再行定奪。」

  呂松尋來一套黑衣換上,一個箭步運起輕功便朝著城頭飛了出去,夜色深沉,值守的兵卒經歷過白日戰火洗禮此刻早已累得打起了哈欠,自不會注意到呂松的伺機潛入,待躍入城後,呂松又換上一套守備甲冑,這便腳步輕快地向著府尹衙門行去。

  「蘇侄女,咱們這樣,怕是撐不了兩天啦!」

  府尹衙門如今被守備軍卒團團圍住,鍾仁臨時統領全城兵馬,此地也變成了他的指揮居所,但除了他麾下一眾參將副將外,在清繳憲王一事中功勞顯著的蘇家小姐也已成了重要人物,甚至在不少人看來,蘇家小姐的話語地位,已經超過了鍾仁。

  蘇語凝望著座下沙盤久久不語,顯然還在思忖更好的破敵之策,她所學龐雜,但大多能自悟成才,然則兵法一道卻不比其他,戰局變幻無常,如今局面也已超出她的控制。

  「哎,也不知那燕京城的皇帝是怎麼想的,這麼些天,援軍還不到……」一旁的月影替小姐報起了不平,嘟著嘴小聲咕噥了一句。

  星辰順著接過話頭:「要怪就怪那莫名其妙的天火,從燕京到咱們金陵,這一路還不知多少狀況……」

  「月影星辰,你們先出去吧!」蘇語凝被她二人吵得煩悶,索性開口將她二人轟了出去,見鍾仁等一干將領還在滿臉愁容的望著自己,蘇語凝卻是莞爾一笑:

  「鍾叔叔也莫要太過焦慮,我雖無取勝之法,但要守住金陵,亦或是全身而退倒也不難。」

  鍾仁聞言一愕,隨即便露出興奮之色:「哎喲我的好侄女喲,咱們這孤城苦熬的,不就是為了守住金陵城嗎,難道你還想衝出去宰了那白崇山?」

  「當然!」

  然而蘇語凝言語突然變得尖銳起來:「若是讓他退回桂州山林,我等便再無機會出兵清繳,江南之地無暇他顧,便再難有進取之機。」

  「……」鍾仁頓時無言,這些時日與蘇語凝接觸,他也隱約猜到了這位侄女的志向,可眼下,他們連金陵城的危急都難以解決……「鍾叔,我想賭一次!」

  蘇語凝突然抬頭,眼中神采越發清亮,顯然已是做好了決定。

  ……

  翌日,征伐號角響徹蒼穹,一支「白」字旗號高高揚起,金陵城下,七萬桂州山軍刀劍出鞘,長槍橫置,旌旗之下,一位身騎異獸之人昂首出陣,異獸身軀龐大,豹頭虎身,僅一獸之威便將身側一眾馬匹震懾得嘶鳴不斷。

  這身騎異獸之人便是當今桂州九寨山主,原齊王娘舅,姓白名崇山,當年先帝巡遊江南,於桂州一帶遭遇叛賊襲擾,幸得白崇山率麾下三千虎豹騎疾馳救援,先帝大幸,親封虎豹騎乃當世「神兵」,從此這「虎豹騎」便有了天子親編之稱,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如今雖是人獸換了一批,但「虎豹騎」之威名卻是越發響亮,江南一帶,常有「聞虎豹而童止哭」的傳言,如今白崇山攜虎豹精騎並七萬桂州山軍攻殺而來,自是要趁著如今新皇未穩,在江南創下一片根基。

  但可惜的是,他這齣山第一步便極為不順,先是在來金陵途中遭遇一通詭譎暗樁阻撓,到得金陵城下時更是收到憲王伏誅的消息,而他氣急之下下令攻城,竟是接連兩日都未能登上城樓。

  要知道金陵城中守軍不過萬餘,他以七倍雄兵圍困,竟也攻得如此艱難。  「攻城!」

  白崇山一聲喝令,全軍猶如潮水一般向著城門衝殺而去,雖然沒有大型攻城器械,但經過兩日鏖戰,白崇山也已命人砍了數十樽老樹粗干為錘,四五人為一隊,悍不畏死地朝著城門撲去。

  很快,金陵城樓給出了回擊,箭雨、礌石甚至金湯,城樓上的守軍有序輪換,城樓下還有蘇家這幾天在城中召集來的鄉紳百姓運送物資,如此一來,倒也彌補了城頭守軍不足的境況。

  「讓百姓撤走,城下不許留人。」

  「鍾叔,你且固守城樓,就算敵軍破城而入,爾等也要守住城頭直至一兵一卒!」  「予文予武,你們率人從左右兩路突殺,以城頭號旗為眼,切不可多行半步。」蘇語凝於城頭坐定,雖是未穿甲冑,可此情此景竟似與那塞北冀州的易雲霜有著幾分相似,她自小身子嬌弱,未學過半點武功,可如今的話語說出,卻是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領命!」

  蘇家兩位少年如今已成了穿戴甲冑的將軍,二人各執長槍領命而去,心中早已將這位姐姐奉作神明,這一戰若換作旁人早已潰敗,而他們艱辛,有這位運籌帷幄的姐姐在上,他們便一定能勝。

  「開城門!」

  待得城下百姓散去,城頭立時便響起擂鼓之聲,本該堅守的城門突然拉起,城外正舉著木錘攻城的山軍稍稍一愣,當即便瘋了似地朝著城門涌了進去。

  「虎豹騎,給我衝進去,殺光他們,一個不留!」白崇山眼中精光大盛,見得城門已開,當即便喝令虎豹騎出動,虎豹騎雖為「神兵」,但在攻城一事上倒也不便展開,此刻城門大開,他自是要讓虎豹騎殺出一番威名來。

  「轟叱轟叱……」一陣響徹天地的蹄聲響起,桂州軍中赫然現出一支蠻荒大軍,騎士赤膊上陣,坐騎與白崇虎身下的豹頭虎身獸一般無二,數千精騎巍然出列,便隨著白崇山的身影一齊向著城門沖了進去……「這便是虎豹騎了!」戰局不遠處的小矮坡上,呂松與薛亮等人均是被這一幕震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虎豹騎」之名早有耳聞,可近距離感受到這數千異獸的橫衝直撞,那大地震顫,異獸呼嘯的場面直逼人心,若是尋常士卒,此刻怕是早被嚇破了膽。

  「松哥兒,咱們,上吧!」

  然而呂松麾下的「烏魂」卻也並非等閒之輩,北境黃沙洗禮,「烏魂」神兵之威已成,面對同樣兇悍的對手,將士們都已燃起了十二分的鬥志。

  「再等等,我還想瞧瞧她的計劃!」呂松巋然不動,此時此刻,他腦中不禁浮現出昨日那女子的自信從容,他倒是想瞧瞧,面對這樣的虎豹雄獅,她,又該如何應對。

  「轟叱轟叱……」

  金陵城門大開,自有作為先鋒的山軍守住大門,白崇山率領虎豹騎洶湧殺入,映入眼帘的便是空無一人的主城街道,白崇山早對金陵城防有所研究,才一入城便直奔著府衙方向奔襲而去。

  可就在此時,異變突生,只聽得地面發出「轟隆」幾聲巨響,沖陣最前的幾隻虎豹瞬時便炸得四分五裂,虎豹騎士摔落在地,不是被炸成幾截便是被虎豹踩成肉泥,好在白崇山騎技高超,堪堪穩住身形,正要下令全軍戒備之時,左右兩側便已殺出兩支重甲騎兵。

  「殺!」

  左右兩路各掛「蘇」字大旗,分別由蘇語凝兩位才滿十八的兄弟領銜,這二人均是白甲裹身,面對這駭人聽聞的虎豹雄獅毫不手軟,才一個照面便一人一槍挑落兩名精騎。

  「哪裡來的騎兵?」

  不光是白崇山心中疑惑,遠在城外的呂松皺起眉頭,甚至是在城樓上緊守的鐘仁一時間都變了臉色,要知道江南地形崎嶇,本不適合騎兵奔襲,而騎兵供養又耗資繁重,常年來江南一帶便不設騎兵,可眼下這支騎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顯然不是臨時為之……

  然則虎豹騎終究不是空有虛名,金陵軍雖先有炸藥埋伏,後有騎兵突擊,但白崇山卻也很快醒悟,當即勒緊坐騎調轉豹頭,大聲呼喝:「列陣!」虎豹騎訓練有素,在白崇山指令發出之時均已恢復鎮定,陣型既定,異獸呼嘯間便已與金陵騎兵戰作一團,刀光血影交織,屍海冤魂無數,只一個照面功夫,城樓下已然堆起累累屍山。

  「嘟嘟嘟嘟……」忽然,城頭響起一陣號角,沉浸於砍殺之中的蘇家兄弟立時回過神來,收束殺意,繼而秣馬揚鞭朝著城外沖了出去。

  「什麼意思?」白崇山怒目圓瞪,一時間實在摸不清對方意圖,雙方交戰正酣,本不該有逃竄之舉,更何況,他們逃命的方向,竟還是城外。

  城外空曠平展,更有他攻城的七萬山軍,他們想突圍出城,豈不是自尋死路?

  「追,殺光他們!」白崇山厲聲爆喝,長刀一指,虎豹精騎又一次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嘶鳴怒吼,紛紛調轉豹頭,直朝著這一路騎兵追了出去。

  「呼哈!」雄兵再度殺出,仿佛追擊獵物般一路呼嘯疾馳,七萬山軍漸漸收攏陣營,而後同時呼喊,仿佛是在為虎豹騎的表演歡呼助威。

  「虎豹精騎出山第一戰,絕不可能留下活口!」疾馳而前的白崇山心中默念,他並非蠻勇無知,比起拿下唾手可得的金陵府衙,將這支自不量力的騎兵剿殺當場,更能彰顯他虎豹精騎的威名,有此威名,江南諸城誰還敢與他一戰。

  然而就在虎豹騎調轉豹頭之時,城樓上的蘇語凝也已輕抬右臂,位於她左側的月影會意的揮出一道紅色彩旗,城頭擂鼓轟鳴,不經意間節奏有了幾分變幻。

  城下騎兵飛馳,蘇家兄弟各率一支分別向著左右兩路突擊而去,面對著七萬山軍與虎豹神兵的追逐絲毫不見遲緩,騎陣猶如利刃槍頭一往無前,可偏偏又在對方圍堵之前有序扭轉,繼而分段變陣,輕鬆明快地調轉方向,而後又能朝城門的另一側衝殺而去。

  「原來如此!」城外山坡之上,呂松臉上赫然現出一抹驚喜,到得現在,他才算明白那蘇家小姐的退敵之策,這一路騎兵自城內向外殺出,由城頭號旗為引,一面牽扯虎豹騎,一面又能緩解山軍攻城壓力,屆時自己率援軍趕到,虎豹騎已成疲兵,自可一戰而定。

  只是這般籌謀,既需要這支憑空多出的騎兵,又需要這支騎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甚至,還要有著不遜於虎豹騎的意志。

  見得金陵那兩支騎兵幾經分離匯合,與山軍、虎豹騎交鋒幾許,直殺得刀刃翻卷,鎧甲殘缺,呂松稍稍有些動容,如此精騎,倒是與當初在烏城時的「烏魂」如出一轍,若他們此戰得勝,怕是這江南又要再出一支神兵了。

  一念至此,呂松不再猶豫,當即朝著全軍喚道:「諸位,金陵守軍如此悍勇,既已搭好了台,便由我等去見識一番虎豹騎的神威!」

  「哈哈,松哥放心,俺們定要那勞什子虎豹騎見識見識咱們『烏魂』的厲害!」張先早已等得不耐,聽得呂松終於鬆開,當即抽出長刀向著將士振臂一呼:「兄弟們,隨我衝殺!」

  「殺!」

  呂松振臂怒吼,一馬當先便朝著山軍疾馳而去,可就在他兩千「烏魂」逼近之時,金陵城下的戰局又有變幻。

  與前幾次的紅、白、黑旗不同,待得鼓聲變幻,蘇家兄弟扭頭瞧見城頭上的綠色大旗時,二人臉上皆是露出興奮之色,卻見全軍忽的放緩突擊速度,行進之餘各自從馬上行囊里掏出兩束布條,一束繫於雙耳,一束纏於馬頭,待得全軍準備妥帖,金陵城頭赫然搬出一台巨型古鐘。

  「嗡!」

  數十名軍士合抱撞鐘木狠狠一擊,古鐘霎時爆出無窮震音,只一記撞鐘聲,便將整個戰局撞得七零八落。

  金陵一邊無論城頭守軍還是城下鐵騎此時都已布條遮耳,饒是如此,也有不少體虛之人被震得口吐鮮血,嘔吐不停。

  而那城下的虎豹騎卻更加可怖,虎豹異獸本為山野王者,山野之中向來弱肉強食,這等洪鐘浩渺之音響徹天地,自然激發出異獸的敬服本心,只見那三千虎豹騎不斷嘶吼掙扎,頃刻間便已喪失了行動之力。

  「建功立業便在此時,蘇家兒郎,此戰,必勝!」到得此時,一昧突圍衝殺的兩路騎兵再度合為一體,渾身浴血的蘇予文長槍一甩,竟是指著不遠處的「白」字大旗怒喝道:「隨我殺了白崇山!」

  「殺!」

  被喚作「蘇家兒郎」的騎兵們紛紛呼喝響應,一直受號旗所控維持陣型,心中殺氣早已燃起,此刻,他們要的不是守住城池,而是將這支有著神兵之稱的「虎豹騎」徹底誅滅。

  「……」

  呂松微微咂舌,到得此刻他才算真正體會到那位蘇家小姐的從容自信,她如此算無遺策,又豈會將賭注押在朝廷的援軍上來?

  好一個蘇語凝!

  只不過,這蘇家一介商賈,又是誅殺叛王,又是蓄養精騎,如此種種,究竟意欲何為?

  不管如何,總歸要仗打完了再說,呂松躍下戰馬,望著身後同樣馬匹受驚而寸步難行的「烏魂」,臉上難免露出幾分苦笑,「烏魂」並非純正騎兵,因南下急行才配了戰馬數千,想不到這才剛剛出陣,戰馬便已沒了前行之力。

  「全軍下馬,衝殺敵陣!」

  ……

  寧州王府。

  寧王蕭度滿臉倦容,看著案牘之上堆徹著的繁瑣公文便更覺著煩悶,隨手伸了記懶腰,又朝著身邊的丁四問了一聲:「前線部署得如何了?」丁四轉頭一拜,回道:「回王爺,怒將軍前日已抵武安城,咱們的五萬人,加上他摩尼教的三萬教眾,共計八萬人駐守武安,想來是不懼的。」寧王緩緩點頭,手中不自覺地把玩起一對兒女人釵環,嘴角微微撬動,顯然是想起諸多美好回憶。

  這一對兒釵環正是在燕京時他最得意的兩位女子的頭飾,而距離那時,一向荒淫的他竟已有近半月沒碰女人了,對比起如今的忙碌,倒是從前做閒散王爺時快活。

  「王爺,那怒驚濤畢竟是摩尼教的人,您將兵權盡數交予他,若他……」丁四見寧王不語,小聲提醒了一句。

  「若不交由他,這寧州府還有能勝任的大將嗎?」寧王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隨即又看了眼悶悶不語的丁四,輕聲道:「光顧著讓你們學著打點、結交的本事了,倒是忘了這爭天下靠的還得是將帥之才,哼,倒是沒想到那呂家小子竟真成了氣候,如今竟是要率兵來犯我寧州了。」

  「如今各地業火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想來燕京那邊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哼,他蕭柏得位不正,自然少不得這等神罰。」寧王說得乾脆,在他如今的意識里,自己才該是皇位的最佳人選。

  就在他憧憬著自己大破來犯之敵,一舉反攻殺入燕京之時,府外卻是傳出「轟隆」一聲巨響,寧王皺起眉頭,剛要去責問發生何事時,守在外間的丁三卻是倉皇跑了進來。

  「王……王爺,不好了,有……有人闖宮!」

  「什麼意思?」寧王滿臉慍怒:「多少兵馬?」

  「只……只一人,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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