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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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一劍?」

  寧州王府,寧王蕭度稍稍有些錯愕,望向丁三的眼神里更是多了幾分戲謔之意,然而那丁三滿臉倉皇狼狽卻又不似作偽,一時間卻也讓寧王升出幾分狐疑。

  「走,去看看。」

  寧王並著幾位家僕侍衛一路朝著宮門方向行去,才至前廳,便有一股刺耳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眾人舉目望去,卻見前廳方向早已圍滿了人,數千王府近衛盡數出動,似乎已將來犯之敵圍在校場。

  「哼,就一個人,也需要如此大動干戈?」寧王朝著四周掃了一眼,這裡里外外圍著的約莫兩三千之眾,就為了那所謂的「一人一劍」,實在有些荒唐。

  可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只聽得那千人圍聚的中心位置赫然爆出「轟隆」一聲巨響,伴著四五名近衛屍身飛至高空,一時間整個前廳地面不斷晃蕩,竟有種天地震顫的感覺。

  「什……什麼情況?」寧王心中一驚,對於剛才那聲巨響稍稍有些餘悸。

  便在此時,一道既陌生又熟悉地語聲響起,雖是女聲,但那透著無上內功的傳音卻顯得格外的雄渾壯闊。

  「蕭度,你終於來了!」

  伴著這一道駭人的女聲傳遞,擋在寧王身前的一行侍衛紛紛向著兩側散開,似乎是有意為這一聲呼喚而讓開道路,到得此時,寧王才算瞧清了來人樣貌,猶記得京北城門處的截殺,連那所謂的「摩尼教主」也被她當場格殺,如此人物,難怪能一人一劍殺上門來。

  「你……你瘋了不成?」寧王嘴上叫囂,可雙腳卻不自覺地向後縮了幾步,待退至一眾近衛身後時才覺安穩,當下繼續喝道:「縱使你天下無敵又如何,本王府中精兵無數,你……」

  寧王話音未落,場中的劍無暇便已執劍殺來,寧王身前雖有近衛上千,可在那凌厲的劍鋒之前根本沒有一合之敵,一時間血肉橫飛,慘叫四起,直嚇得寧王渾身顫抖,連那邁步的雙腳也變得綿軟起來。

  「快,列陣!」倒是身邊的一位年輕校尉擋在寧王跟前,扯著嗓子朝場中大呼了起來,在場近衛倒也算得訓練有素,在那校尉的呼喊下稍稍鎮定許多,趁著劍無暇還未突破兵群,眾人開始整軍列陣,待得劍無暇身前又一批禁軍倒下,迎面而來的便是已然列好陣型的王府禁軍。

  「殺!」

  列陣軍陣之中不斷響起喊殺之聲,可第一排近衛卻似有些猶豫,畢竟先前這女子所展露出的神威實在太過駭人,然而那擋在寧王身前的校尉卻是再次發聲:「擒得此女者,賞千金!」

  「殺!」喊聲再起,這回再無人動搖,十五人堅盾在前,十五人長矛在後,三十人合圍衝殺那圈中女子,勢必要將她剿殺當場。

  然而劍無暇此時劍意早非凡俗高手可比,鳳目赫然一睜,長劍沿那一圈堅盾橫掃,只聽得「滋滋」幾聲電火之聲,那質地堅實的厚盾便被硬生生斬成粉末……

  眾人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後軍的十五支長矛便已突刺而來,劍無暇凌空躍起,將這第一輪突刺輕鬆化解,然則那十五支長矛同時向上揚起,似乎是在等她墜落之時合力刺殺。

  可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眼前女子的神通,凌空而起的劍無暇並未如想像中那般匆忙下落,反倒是她倩影翻轉,長劍直衝那高高揚起的長矛反攻而來。

  「轟隆」一聲,即便是站在遠處的寧王等人亦是被那中心處濺起的塵土所攝,待得塵土散去,那外廳正中之處便只剩下滿地屍骸,劍無暇負劍而立,血染襟袍,周遭殺氣瀰漫,儼然一尊嗜血魔神。

  「第二列,出陣!」

  護在寧王跟前的校尉再度出聲:「擒得此女,賞千金,封千戶侯!」

  「殺!」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第二列、第三列、第四列相繼而出,可不過幾個回合便化作屍山肉泥,,殺紅了眼的女劍神依舊屹立不倒,仿佛這世間便再無能阻她之人。

  「第五列出陣,弓弩手準備!」

  「捨身成仁,厚恤!擒得此女,賞萬金,封萬戶侯!」

  撫恤封賞再次提高,不少前沿衛軍回頭側目,似乎是想從寧王這位正主口中確認真假。

  「賞!賞!」寧王反應不慢,當即下令:「只要能捉到她,重賞!」

  「殺!」

  第五列近衛再次衝出,有著「厚恤」、「重賞」的承諾,他們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叮……呲……」

  劍刃與強盾再次碰撞,鬼魅身形在那密集長矛之中不斷穿梭,待得劍無暇再度停手之時,堅盾粉碎,長槍散落,三十餘人再無生還。

  「這……這……」

  寧王此時也被這駭人的一幕嚇得不輕,在他看來,這些所謂的武林高手也不過是草莽之流,千軍陣前,武功難以施展,氣力損耗嚴重,任他再強的高手也難以招架,是故他才敢與摩尼教結盟,舉兵起事,可他哪裡能想到,眼前的女人竟是能恐怖如斯。

  沒有刺殺,沒有詭計,她只一人一劍前來,全然不將他的兵馬放在眼裡。

  「快上,她的劍快不行了!」

  年輕校尉再度出聲,倒是給寧王提了幾分精神,眾人這才發現,即便這女子渾身浴血宛若魔神般屹立不倒,可她手中的長劍卻在多次斬破堅盾之後,劍鋒鈍化,劍刃之上已然出現不少殘缺。

  「第六列出陣,殺!」

  倒是不需這校尉提醒,第六列人馬已然主動殺出,又是一陣血雨橫飛,三十餘人的小隊再度倒下,而劍無暇依然傲然獨存。

  但這一回,劍無暇沒有給對方喘息的空間,第七列攻勢還未出手,她便已然揮舞著殘劍向著寧王方向飛奔而來。

  「小心!」

  殺氣驟然飛升,位於寧王跟前的校尉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是從右側提出一位護衛向前一擋,只聽「噗嗤」一聲,長劍自那護衛腹部刺入,又從他背脊之處飛出,好在這校尉拳腳靈敏,竟是能握住那卸了勁力的長劍向後連退數步,這才將這一劍之威堪堪擋住,而待他再次觀望局勢時,劍無暇卻已借著軍陣長槍縱身躍起,一路向著府門飛了出去。

  「今日已乏,明日換把好劍再來尋你。」

  空中顫音迴蕩,顯然是這女子臨走之前的傳聲內功,直至天邊再無那女子蹤跡,王府眾人這才緩過神來,一眾護衛清點傷亡,收撿屍體,寧王也稍稍恢復鎮靜,這才有暇朝著那年輕校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王爺,末將李存山,祖籍寧州,三年前入了府兵,現居校尉。」

  「李存山,」寧王念叨著這一陌生的名字細細咀嚼了幾聲,而後又道:「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李存山不卑不亢,似是對這一問題早有預料:「有些棘手。」

  「哦?」寧王頓時來了興致:「只是棘手?」

  「此女武功絕頂,確有力破千軍之能,即便是軍陣有序鋪展也未必能阻她,況且,此女也不是魯莽之輩,時局不利便舍劍而走,如此一來,便更不好防範。」

  「可有應對之法?」

  「有!」李存山擲地有聲言道:「以今日看,她若潛伏於王府暗中偷襲,王爺絕無活命之機,她鬧得滿城風雨,想來不止刺殺這般簡單。」

  「……」

  「我猜她無非兩個目的,要麼純粹將事鬧大,當著天下人面前襲殺王爺,以正威名,要麼,她想讓王爺調兵回防……」

  「此為陽謀,但王爺不得不防,依末將看,王爺近些時日便不要出府,更不可現身於鬧市人群;同時抽調武安城至少一萬兵力回援,以備不時之需;最後,全城搜捕,特別是鐵匠鑄劍之所,不求能將她擒住,但也可拖住她不少行程,」

  寧王微微頷首,隨即又朝著這年輕小將掃了一眼,鄭聲道:「李存山,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寧州府的督軍統領,寧州府府兵任你差遣,由你全權負責王府安危。」

  「末將領命!」

  ……

  劍無暇大鬧寧州府時,遠在江南的呂松才剛剛入得金陵城,一路南下急行,也算趕上了白崇山的叛亂,烏魂將士稍稍得以喘息,也可在這金陵城中修整一二。

  「鍾某前些日子才聽人說起過呂將軍的威名,說您只率這兩千輕騎便橫掃大漠,殺得那北境蠻夷聞風喪膽,又說您班師勤王,平了寧、齊兩位逆王之亂,如此年輕有為,當真是不可限量!」

  大戰結束,時下金陵城官職最高的鐘仁率著一眾官員於府尹衙門設下慶功喜宴,呂松身為燕京援軍統帥,毫無疑問位居主座,可那位對戰事功勞甚偉的蘇家小姐這會兒卻是屈居次席。

  「鍾將軍怕是記漏了,呂將軍還是此次討伐寧州的主帥,麾下五萬精兵,若是再添討逆之功,呂將軍怕是要勝過當年的鎮北侯了!」見鍾仁提及呂松過往,同席官員自然紛紛迎合、

  「是啊,此次戍衛金陵,也多虧了呂將軍馳援之功,」鍾仁繼續笑道:「呂將軍放心,此事鍾某定會上表天子,以正我大明軍威。」

  「來,我等敬呂將軍一杯!」

  群臣舉杯換盞,倒是一副歡愉之景,可呂松早在鍾仁的那句「上表天子」後便已收起了應酬心思,他此戰雖是來得及時,可在突擊之時被那鐘聲所攝,全軍只得下馬衝殺,待得殺到陣前時,整個桂州軍早被那「蘇家騎兵」衝散,名揚天下的虎豹騎也被殺得七零八落,真要算起來,他這一戰也不過是撿撿便宜,收拾殘局罷了。

  可鍾仁卻隻字不提蘇家之事,甚至將蘇家小姐安置在了次席,反倒是要為自己請功。

  他是要淡化蘇家功勞?是為搶功?還是為了遮掩?

  「說起來,陛下這一招真是高明,明面上封了呂將軍為討逆統帥,太子蕭琅隨軍,可實際上卻兵分兩路,呂將軍這一路卻直奔金陵而來,想那白崇山做夢也沒想到,呂將軍如此兵貴神速。」

  「是啊,還害得我等擔驚受怕了幾天,要是早知呂將軍來,我等大可回府好睡幾日,哈哈。」

  「只是可惜了鄭大人。」

  幾位官員先是說笑,而後又提及在憲王之亂中慘死的鄭鈞,一時間席上氣氛寥寥,倒是呂松執杯而起,言道:「諸位,我也聽聞了鄭大人的事跡,高風亮節令人敬佩,此事我也會親表天子,共天下之人傳頌。」

  「呂將軍大義,大義!」

  又是一輪把酒寒暄,呂松如今的酒量倒也不差,幾杯入肚非但不似當日麓王府中那般昏沉,反倒是心中思路愈發清晰,整個晚宴,在場官員絕口不提蘇家之事,他這一介外人自也不好提及,而他們對自己百般稱頌,除了寒暄抬舉,似乎還有別的意思。

  他們想趕我走?

  呂松心中一登,腦海中浮現起適才某位官員的言語:

  「兵分兩路!」

  「兵貴神速!」

  看似在說馳援金陵一事,實際卻是以寧州戰局催他早日動身。

  一念至此,呂松再度望向那正言笑甚歡的鐘仁鍾大人,他原本為金陵守備將軍,如今鄭鈞一死,他便暫代了金陵府尹一職,此戰之中他也有戍衛之功,想來天子也不會再派府尹,他這麼急著催促自己,莫非……

  呂松淡然一笑,又與前來敬酒的官員碰了一杯,一飲而盡後,目光卻是朝著次席默默獨飲的蘇語凝瞥了一眼,而這一眼,呂松的臉上已然泛起了玩味笑容。

  是她!

  當日齊王府打探,他正撞見齊王府中的一位女客,那日只在撤走之時約莫瞧見了女子背影,卻不成想,竟然是她!

  「呂將軍?」一旁有人瞧見呂松望著蘇語凝方向久久不語,當即玩笑起來:「呂將軍莫不是看上了咱們蘇家大侄女兒,哈哈,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大侄女兒?」呂松略微有些不解。

  那官員笑道:「也算不上太親,蘇老太公當年德高望重,蘇家家主這些年也是熱情好客,由他資助,咱們金陵城裡詩會酒會不斷,時間長了,咱們這些附庸風雅的也都兄弟相稱了,這蘇家小姐,自然也就成了咱們的大侄女兒了。」

  「原來如此,」呂鬆緩緩點頭,心中已然對這金陵官場有了新的認識。

  「要算起來,你們年歲相仿,男未婚女未嫁,當真是天作之合呀!」一旁的鐘仁也湊起了熱鬧:「呂將軍若是有意,老夫願意親自上門說媒,只不過……」

  呂松雖也知道這群人的言語當不得真,嘴上卻也不點破,只順著鍾仁話道:「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嘛,蘇家小姐才貌無雙,這些年來又主理蘇家生意,這女人嘛,管得事多了,心也就大了,咱們這些個當長輩的,怕也做不了她的主嘍。」

  「那你還說個屁的媒!」呂松心中冷笑,嘴上卻是極為乖巧:「鍾大人言重了,在下如今也是聖令在身,也不好在金陵多做耽擱,我計於明日率軍啟程,今夜,還是與各位大人開懷暢飲。」

  「明……明日?這麼急?」

  呂松望著鍾仁臉上的震驚微笑道:「是啊,聖命在身,不得已啊!」

  「既如此,那便祝呂將軍旗開得勝,再立不世之功!」

  ……

  是夜,酒宴散去,各家陸續回府,只因蘇家的金陵老宅與府尹衙門相距甚遠,蘇語凝也只得在月影星辰二女的扶持下駕車而返,也因在酒宴上應酬了幾杯,此時的蘇語凝面帶微醺之色,紅彤彤的小臉上更添了幾分迷離色彩,才一上馬車便靠著座位躺倒,生生一副嬌憨可人的模樣,哪還有平日裡儀態端莊的大家之風。

  「小姐也真是的,喝不得酒卻還要和那些個大老爺們喝,喏,現在好了,喝成這樣,要是被外人看見……」

  「噓,你少說幾句,小姐這段日子著實辛苦,或許,她是想放鬆放鬆,緩解壓力吧。」

  兩大侍女在車馬外嘰喳個不停,而車裡的蘇語凝卻已閉目昏睡過去,確如星辰所言,這些時日太過操勞,今日總算能借著酒勁睡上一覺,更何況,還能避開一些難纏的麻煩。

  忽然,馬車行至一處轉角時,一道疾風掠過,待月影星辰提起戒備之時,一道黑衣身影不知何時已然攔在了車馬之前。

  「什麼人?」

  兩大侍女幾乎同時出聲,可那黑衣身影卻是並不答話,手中長劍出鞘,劍鋒直逼車馬而來。

  「找死!」

  月影星辰見來者不善,當即一躍而起,二女各執一劍,一左一右一攻一守,瞬間便將這黑衣劍客攔在車前,而那黑衣劍客亦是武功不俗,雖是被二女的合擊之勢所擾,但退守之餘便也很快摸清二女劍陣的路數,當下便舍了一側防備,蓄力強攻月影一方。

  「嘶啦」一聲脆響,卻是星辰的長劍劃破黑衣,直在那黑衣劍客臂彎處劃出一道血痕,可即便傷了他,此時的星辰也不敢妄動,只因那黑衣劍客的劍鋒已然橫在了姐姐月影的脖頸之前。

  「閣下到底是誰?」月影橫眉一挑,倒是對這近在咫尺的劍鋒毫不畏懼。

  直到此時,黑衣劍客才肯摘下面紗,露出的卻是一副英朗俊秀的少年容貌:「二位不記得呂某,呂某倒是記得二位的精妙劍陣。」

  「是你!」二女神色明顯有些慌亂,今日夜宴,呂松無疑是賺足了眼球,她們二人自然也識得這幅面孔,可她們哪裡難想到,當日在齊王府所遇到的刺客,便是這位如今風頭正熱的少年將軍。

  呂松不理二女反應,轉身朝著車馬轎簾柔聲道:「蘇小姐,在下有些事想向您討教。」

  「呂將軍,」月影星辰趕緊上前將他攔住:「您雖是貴人,可我家小姐也是守禮之人,今日天色已晚,您若真有什麼事情,不妨明日下了拜帖來我蘇府再談吧!」

  呂松冷笑一聲,目光卻是不曾從那車轎挪動半分,見裡頭的正主一聲不吭,呂松也懶得爭辯,徑直道:「既然蘇小姐不反對,那呂某便只好放肆了!」

  話音剛落,呂松便一躍而起,月影星辰二女同時飛身想要阻攔,卻不成想呂松於空中大臂一揮,赫然便有兩把飛刀朝著二女撲來,二女不敢怠慢,當即撤開閃躲,待得落穩之時,呂松也已到了馬車門口,只輕輕一推,車門便向里敞開。

  「……」

  動手之前,呂松便已算到這蘇家小姐非等閒之輩,故而也做了一番準備,此時推開車門,即便裡頭是高手暗伏或是暗器撲面他也有應對之策,然則以他這些年的江湖閱歷也實在難以想像眼前之景,只見那平日裡高雅閒淡的蘇家小姐此似頑劣稚童一般躺倒在軟墊之上,頭釵散亂,面腮艷紅,再加上這轎中縈繞著的酒氣,呂松哪還不知是何緣故,當即退下馬車,閉口不語。

  「小姐今日多飲了幾杯,還望將軍海涵。」

  「將軍,有什麼話,還是等明日再說吧。」

  呂松再度朝那車內的蘇家小姐望了一眼,見她呼吸勻稱,不似作假,當下也只得收起盤問心思,向著月影星辰二女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車馬緩緩駛離,角落裡的黑影卻已不單單是呂松一人,不知何時,張先李順也已前來匯合。

  「松哥兒,軍營那邊倒是沒甚異狀,那支騎兵已被編入金陵的守備軍了,由鍾仁直接統帥,而那兩位蘇家少爺竟也在軍中掛了職,倒也算得上合規了。」張先李順二人受呂松之命查探蘇家騎兵之事,倒也如呂松所想,大戰一過,鍾仁便將這路騎兵攬至自己麾下,一切也都變得順暢合理。

  「當真是好算計啊!」呂松冷聲笑道:「名震天下的『虎豹騎』便被這一支『守備軍』給打敗,金陵城上下百官閉口不提,她蘇家小姐還早料到了我會來尋她,以醉酒為托推搪,如此一來,我即便心有疑惑,手中也難有實證,待明日我等啟程,這金陵,怕是要成她蘇家的天下了。」

  「松哥兒是不是多慮了?」李順卻似有不同看法:「大戶人家,蓄養私兵並不為奇,畢竟此次守城,蘇家也是立了大功的,金陵百官為其遮掩,想來也是少些麻煩,她蘇家財大氣粗,難不成還要找朝廷討些獎賞不成?」

  「若真是一般私兵倒也無妨,可她初戰便能剿滅聞名天下的『虎豹騎』,此等戰力,謂之『神兵』亦不為過,此等做派,豈會別無所圖。」

  「那松哥兒的意思?」

  呂松沉吟半晌才道:「寧州戰局不容耽擱,這樣,李順,你去軍中挑選幾名精明的,待我等明日出城後再伺機返回金陵,暗中查訪,若有蹊蹺,即刻書信於我。」

  「領命!」

  ……

  「小姑娘,咱們這便要上路嘍!」

  江州渡口,一艘往返大江東西兩地的大船揚起風帆,高坐在船頭的老人身形有些削瘦,可胳膊上的腱子肉卻比不少壯漢還要精神,近四十餘年的漕運生涯,老人的眼神里已然少卻了幾分激情,可今天卻不同,他的身後突然多了一位穿著男人衣服的小姑娘。

  老人一輩子船上討生活,早年家裡的婆娘通了外人跑了,他便一直沒再續弦,可突然間帶著個小姑娘上船,難免讓人有些意外。

  「嘿,老丁,這女娃兒是你什麼人呀?」

  老丁頭爽朗一笑:「嘿,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這小姑娘,可是俺老丁的救命恩人!」

  「你就吹吧,你老丁頭鬼精鬼精的,誰能害你,還用得著這麼個小姑娘救?」

  老丁頭搖了搖頭,嘴上卻不再和他人爭辯什麼,要說這事兒他自己也有些恍惚,可他說得卻都是大實話。

  那日天降業火,不少人家遭了劫難,老丁頭那日返家,正瞧著隔壁張嬸一家起了火,老丁也是熱血上涌,想也沒想便沖入火海,幾經折騰將張嬸一家救出,可自己最後逃離之時,卻正被一根燒斷的房梁擊中後腦,整個人便就這麼倒了下去,可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鑽出一位衣著光鮮的小姑娘,見得老丁遇險,當即一頭沖入火海,沒成想竟真將老丁頭扛了出來。

  老丁頭醒轉之後得知詳情,當即便要找那小姑娘答謝,卻沒想到這小姑娘卻只說了一句:「老爺爺,能給我換身衣服嗎?」

  在麓王府由世子妃精心挑選的華服被燒成了一團黑炭,苦兒對此倒是毫不介意,甚至於老丁頭為她拿來一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男裝時,她反而有些歡欣雀躍。

  十年前,她與少爺闖蕩江湖時,也經常穿少爺的衣服。

  老丁頭問她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苦兒說不上來,只說想隨便走走,瞧瞧外面的世界。

  於是乎,老丁頭樂得將她帶上了船。

  「你要是喜歡,以後就跟著我跑船,咱們這趟船從江州一路到蜀州,沿路風景自是不差,甚至還能瞧見許多你從未見過的風俗人情,保准讓你喜歡,等哪一天你玩累了,想回家了,跟老丁說一聲,老丁親自送你回家。」

  「真好,多謝老爺爺了,」

  「叫老丁吧,我這年紀,還當不了你爺爺。」

  「好的,老爺爺,」苦兒脆生生的喚著,雙眼卻早已隨著大船的行駛四處張望起來,江水遼闊浩蕩,每一輪水浪都能讓她覺著腳下顫抖,她從未坐過船,可她天生不怕這等晃蕩,待熟悉了一陣後,竟是能迎著船頭冷風撒歡了似的轉圈。

  老丁頭不會說她,老丁頭手下的活計當然也不敢說她,當初世子妃告訴她嫁給少爺便要學一些大戶人家的規矩,可現在,她卻可以無憂無慮的轉圈,甚至在這一望無際的江河大浪里叫喊。

  嘿嘿,苦兒沒有什麼大志向,就想這樣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活著,只不過,有少爺陪著最好。

  念到少爺,洋溢著幸福的精緻小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傷感,她是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少爺而出走的,而她知道,自己總歸是要回去的。

  「少爺,你還好嗎?」

  苦兒輕輕喚了一聲,身邊並沒有人能聽見。

  「快看,有官船!」

  突然,身後傳來了些許聲嘈雜,苦兒順聲望去,果然見著不遠處現出十幾條大船輪廓,官船巍峨雄偉,比起他們的貨船要大上幾倍,而這會兒出現的官船如此之多,船員們自然好奇得緊。

  「老爺爺,你們經常遇見官船嗎?」

  老丁頭笑道:「南北大江就這麼一條,自然遇到過不少,不過平日裡官船也就兩三艘而已,這麼大的手筆,怕是一路兵馬吧。」老丁一邊瞧一邊為苦兒講解:「看,船上還有戰馬,還真是一路騎兵。」

  苦兒順著老丁的目光掃過,映入眼帘的除了老丁口中的官船和戰馬,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屹立在最前一艘官船的船頭。

  「少……少爺?」苦兒驚得張大了嘴,雖是相距甚遠瞧不太清,可苦兒依舊能一眼瞧出他的少爺。

  「怎麼了,小姑娘?」老丁頭見她臉色有變,連忙上前探問。

  「沒,」苦兒哪裡能想到,自己才出走不到幾天,竟是能在這南北大江上遇見,可此時老丁的船是朝著西邊的蜀州而去,而呂松的那一路人馬,卻是借著官船北上,一路朝寧州進發。

  如此一來,兩支船隊的接壤時間不過一瞬,等到苦兒再去看時,官船隊伍早已與他們拉開距離。

  「少爺,你過得還好嗎?」

  ……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鑾正殿,曾經的麓王蕭柏安穩地坐在龍椅之上,登基雖只半月,但多年領兵的他早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嚴,此時群臣跪伏,天下在握,眉宇之間再多幾分凌人氣勢。

  然而再威嚴的氣勢也經不住天下瑣事的攪擾,早朝還不過一個時辰,天子蕭柏的臉上便已現出幾道深痕。

  天降業火,各州各府皆有災禍,先有寧州、齊州逆王殘餘藉口叛亂,後有金陵、桂州兵變起事,再到今日,蜀州、甘州兩地再生事端,原蜀州督軍徐虎借天災之機兵諫蜀州府,自作聰明的蜀王求援甘州,卻不成想甘州中郎將郭凱與徐虎早有勾結,二人一明一暗,只十餘天時間便將蜀州九郡十三縣盡數拿下,如今二人合兵一處,兵鋒直指甘州,甘州府尹杜孝文後知後覺奏報朝廷,也不知如今的甘州是何局面。

  但比起甘州未知的局面,更讓人犯難的還得是如今的朝廷,呂松攜「烏魂」南下解了金陵之亂,蕭琅率著他麓王府的老底在寧州與叛軍對峙,除此之外,燕京周遭業火亦是肆虐無度,禁軍與京虎三營也已自顧不暇,他又如何能顧得上遠在西南的蜀州與甘州。

  「姚相,下朝之後,你與兵部、吏部幾位大人移步尚書房,甘、蜀之禍雖需從長計議,但也該有個章程。」

  姚泗之聞言只得拱手領命,他當然知道此事為難,但他身位宰相自也責無旁貸。

  「諸君若是無事,便散了吧。」

  聽夠了諸多繁瑣,早朝也已熬到了午時,待得群臣告退,蕭柏緩步起身,正想著用過午飯便與姚相等人商議要事,卻不成想前腳剛出正殿,身後便有宮人急促趕來。

  「陛……陛下!」

  「何事?」蕭柏臉色陰沉,瞧那宮人模樣便猜出不是好事。

  「回陛下,是二皇子那邊……」

  「這個孽障!」還不等宮人說完,蕭柏便已怒火中燒,當即快步朝著蕭玠所在的齊心宮走去,才至宮門外,便已能聽見院子裡的叫罵與哭喊之聲,叫罵自然出自他那不孝子,而哭喊,只能是這齊心宮中的太監宮女,以及那位安靜跪倒在廳中的……呂氏。

  「住手!」

  天子震怒,即便是紈絝如蕭玠也被嚇得變了臉色,然而惶恐之餘,望向呂傾墨的眼神中卻更多了幾分怨毒。

  蕭柏尋了個高位坐下,眼神只在屋中掃了一眼便已猜出大概,而後自有心腹宮人上前悄聲訴說著今日之事:原是蕭玠逃學在先,想趁著宮中事多出宮玩樂,可呂傾墨得知後叫人堵住宮門,這才鬧出如此動靜。

  「逆子,逆子!」蕭柏聞言更是怒不可遏,左右尋了個茶盞便朝蕭玠狠砸了過去,可自小為質的蕭玠倒也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自覺,連滾帶爬的躲過一擊,更是氣得蕭柏暴跳如雷,憤恨之下竟是猛地奪過身側侍衛的刀劍,儼然便要手刃親子。

  眼見天子盛怒,呂傾墨一把衝出抱在蕭柏腳下,哭聲道:「陛下,陛下息怒,相……二皇子他還年少,他,他會改的,會改的……」

  佳人抱在腳下軟語相求,蕭柏心中怒火頓時消退少許,他本不是暴戾之人,只因近日朝中瑣事繁多而失了分寸,見這逆子如此行逕自然更為惱火,然待他靜下心來,卻已然察覺出了另一層意味。

  當然在東平王府,自己親口認了她這媳婦,可如今他得登天子位,卻遲遲未冊封她這二皇妃,是故無論蕭玠還是宮中之人對她也多有微詞,蕭玠自然也不肯聽她勸說。

  然則他當然不是故意漏掉冊封一事,只是呂傾墨畢竟曾遇歹人劫持,雖是說「遇高人搭救平安歸返」,可這其中過往卻不得而知,他身位一國之君,皇妃之事自然要慎重一些。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重新估量了,這蕭玠頑劣成性,若是有太子在後宮還可管教一二,眼下蕭琅出征在外,他也只得將管教之權託付於人了。

  「傳旨,即日起封呂氏為齊心宮正妃,宮中大小事務皆聽呂妃調度,若二皇子有忤逆之舉,呂妃可隨時派人傳話,朕,定不饒他!」

  「父皇,您這……」

  「住口!」

  見蕭玠似有反駁之意,蕭柏當即厲聲打斷,隨即又朝著呂傾墨溫聲道:「呂妃,你有才學,今日已將管教之權託付於你,今日朕便想看看你待如何處置。」

  呂傾墨躬身而起,稍稍收斂起平日裡的嬌弱模樣,只見她蠕了蠕嘴,又深吸了口氣,這才鄭聲道:「謝陛下,依妾身愚見,此事有大中小三過,且需按大中小三罰而處置。」

  「哦?」蕭柏見她言之鑿鑿,倒是覺著有趣起來:「何為大中小三過?」

  「皇子疏學好玩,頂撞天子,是為中過;宮中之人規勸不利,是為小過,」呂傾墨前兩句倒是輕描淡寫,而待說完「小過」一句後忽地提高音色:「而最大之過者,乃皇子身邊慫恿之人,近侍張讓!」

  「嗯?」蕭柏聞言又朝蕭玠身側望去,果見他身後正站著一位面色驚恐的近侍,見蕭柏目光所至,那近侍當即跪倒:「陛下,陛下饒命啊!」

  蕭柏冷哼一聲,隨即又朝呂傾墨言道:「那何為大中小三罰?」

  「皇子之罰,當禁足半月,抄書百篇,宮人之罰,可扣餉半月,扣假三天,」說到此時,呂傾墨扭頭望向那渾身顫抖的近侍張讓,厲聲道:「至於這近侍之罰,當杖斃於宮中,以儆效尤!」

  蕭柏緩緩點頭:「不錯,理應如此!」

  「來人!」見聖裁已定,蕭柏身側的宮人當即便要喚來侍衛,可那被嚇得腿軟的張讓卻是突然語出驚人:「陛下,陛下,奴才冤枉,奴才……奴才有話要說,奴才……奴才有一樁機密要說……」

  「嗯?」

  雖是知道張讓這話是為活命之言,但蕭柏依然眉心皺起,他整日忙於朝政,對後宮管束自是欠缺,這後宮中真出了什麼「機密」倒也並非奇事。

  「是何機密?」

  「是……是……」

  張讓輕吁了兩口氣,借著天子問詢之際向前輕挪了兩步,待得再近之時,卻見他雙目赫然一瞪,雙手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一把甩開天子跟前的宮人,右手一甩,竟是從腰中掏出一柄短刀,氣勢洶洶地朝著蕭柏撲了過去。

  「有……有刺客!」

  「啊!」

  「父……父皇!」

  「呂……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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